第二天,沈小六天不亮就从自己屋里走出来,背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款时尚包包,里面放了他所有的积蓄,招呼都不打,走了。他能走到哪里去呢,当然是离小河村远远的,离严明远远的。他能去的这个远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等村长起床时,村长夫人看到自己的老伴,几乎不敢认。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精神颓废的老头,是自己的老伴吗?跟昨天简直不是一个人啊!这个惊还没平定,村长夫人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小六不见了。“老头子,儿子不见啦!”
“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会不见了?”
村长没精神理会这事儿。“他的包不见了,抽屉开着,里面他平时放零用钱的盒子也空了。啊,你这个老头子,儿子肯定是受不了打击,离家出走啦!”
村长夫人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都怪你这个死老头子,自己当了几十年的村长,还不嫌够,非得让儿子也去当村长。这下好了,村长没当上,还跌了面子。儿子跑了,你开心了吧!”
村长夫人边哭边骂,急得村长赶忙去捂她的嘴,“你这个老婆子,大清早的号什么丧,被人听到了,不得更笑话咱?”
“我不管,我要我的小六啊!”
村长夫人挣开村长的手,继续哭。“小六那么大了,他要去哪里你能管得了?又不是没出过门,有什么好哭的?”
村长急了,怕被人听见,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见夫人不听,又去捂她的嘴。这下力气太大,村长夫人挣不开,鼻子被鼻涕堵住了,嘴巴被村长的手捂住了,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村长总算听不到她哭了,见她还在挣扎,更用力的捂住她,一边瞄着门外,看有没有人来看热闹,一边嘴里只管劝着,“小六长这么大,村里没有他发展的空间,不如去外面试试。他敢出去,这是好事,你不要老拘着他。”
村长夫人在村长手低下已经翻白眼儿了。等村长发现夫人终于安静下来了,才转过脸,松了手,却发现夫人眼珠突出地瞪着,一动不动。手低下的人,已经没有呼吸了。村长急得又把住夫人的肩膀又摇又晃,夫人的头跟着晃来晃去,可是鼻子低下仍然一点气息也没有。村长吓傻了。虽然他也狠狠的整治过人,甚至痛打严明的时候,是真心要把人往死里打的,算打死了,当时也不会有人来找他麻烦。可是眼前这个是他的妻子,一起过了几十年的人,被自己这么失手捂死了,他还是会怕的。家里没有别人,外面没有动静,想必邻居也没听到他家里的动静。那他现在怎么办?怎么处理忽然死去的老妻?村长在屋里走来走去想办法。等天大亮了,村长听到邻居家大门打开的声音,他走出门去,低垂着头,神情悲伤,“大柱子啊,我家那口子没啦!”
“啥?啥没啦?”
大柱子跟村长家作了几十年的邻居,虽然平时也不受村长家待见,毕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几分关心还是有的。村长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满脸的憔悴悲伤,头发都半白了。“我家那口子,你嫂子,没啦。昨晚没的。”
大柱子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村长夫人,平时称做嫂子的那个女人,昨天还好好的,昨晚没啦?村长转身往回走,大柱子不由自主的跟上去。村长家的卧室里,床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那个女人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这阵子她老说不舒服,我跟小六忙着选举的事情,也没顾上她。昨晚睡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谁知道早上我都起来了,她还不起来。我一叫她,叫不醒,才发现人已经没啦!啊……”村长也哭起来,眼泪连串地落下来。大柱子赶忙把他拉得离床远一点,“村长,哥,眼泪滴到去了的人身上不好。别哭啦,我去找人来帮忙。嫂子还没穿衣服吧,村长赶紧给人把衣服穿好。”
村长虽然已经不是村长了,村里人喊惯了,还是习惯性的喊他村长。村里人很快就被大柱子叫起来,听说村长夫人忽然没了,都十分意外。难道是昨天沈小六选举落败,刺激了他妈妈?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沈小六?村长说,“小六他那天一早就不见了,他还不知道他妈妈出事了。大概是觉得没脸见大家,走了吧!”
沈雪倒是赶回来了,面对妈妈忽然去世这件事,虽然心里奇怪,却反应也平淡。在她心目中,妈妈太懦弱无用,距离她伟大母亲的理想相去甚远。加之这段时间在王家呆得久了,看到王家父子母子关系,各不相扰的样子,觉得这才是培养杰出人才的家庭状态。对母亲的感情更淡了。村民们面对一个熟人忽然死了,也唏嘘过一阵,后来发现人家自家人也不过如此,伤感很快也就淡了。此地冬天气温偏高,刚过完年气温就迅速回升,死去的人在家里停久了肯定不行。大家帮忙很快就把村长夫人安葬了。丧事完毕,沈雪回了县城,村长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到老妻的去世,儿子的离家,心里不由得不痛恨严明。要不是这个严明,他家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严明小崽子,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村长恶狠狠的低吼。头七过去,村长可以出门走动了。他亲自去了县城,去找扳倒严明的助力。王县长一直不待见他,以他现在的情形,也是见不到县长的。村长偷偷去找了沈雪,沈雪却说,“爸,王道明在城东的工地,你是知道的吧!他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回家来啊。”
“他不回家住,那他现在住哪儿啊?”
村长很疑惑。“城东他第一栋楼,你知道是哪栋吗?”
村长想了想,恍然,“哦,帝豪酒店啊,这个没人不知道。”
“对,他平时就住帝豪酒店。”
沈雪颇有点骄傲地说,仿佛在炫耀他男人有本事造高楼,还住在那么豪华的地方。可是,她爸爸不知道,他女儿沈雪连那幢楼都没进去过。关于王道明常住那里的事,也是听保姆偶然提到的。打听到王道明歇脚的地方,村长把自己打扮一番,打了辆车,直奔帝豪酒店而去。这几十年的村长也不是白当的,对于交际上的事,村长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去那么高档的地方,人就不能太寒酸,否则连里面的服务员都要甩脸子给你看,更不要说想办成什么事儿了。村长这次来得很巧,刚好中午吃饭的点,村长从车上一下来,就看见一辆香槟色的宽大的车驶到酒店门前。车上下来的正是王道明。村长几步赶上前去,叫一声“道明?”
王道明回头一看是沈雪的爸爸,真不知道用个什么脸色来对他。犹豫了一下,连称呼都不用,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
“道明,我是来找你的,想跟你说个事儿。”
王道明以为是沈雪的事,眉头立刻皱起来,“我正要见一个客户,是个很重要的人。”
“道明啊,你有事尽管去忙,我在这儿等会儿。”
村长往酒店大堂一侧的沙发一指,笑笑地说。王道明看着那一脸皱纹,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老啊,见他态度恭敬客气,倒底念着这人还是他的岳父,对身边的人说声,“领村长先去吃个饭。”
转头往电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