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六月的天了，怎么突然这么冷？我都想穿上棉衣了。”

一个小兵哆哆嗦嗦的进了帐篷道。“快到火边来坐会儿吧，我给你倒一碗热茶。”

一个刚二十岁出头的男子道，他穿着的衣服比小兵略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硬邦邦的，用华凌的话说就是像石头刻出来的一样，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不觉得哪里好看，就是觉得好看，但是跟她哥那样的不一样，她哥哥那样的是富贵神仙，而他这样的，叫英武。“齐大人，云大将军找你。”

外面有个士兵道。齐仲谋应了一声，然后披上了披风出来，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白茫茫的大地——这个时候竟然下了雪？开什么玩笑？齐仲谋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最好确定自己没看错，叫了一声：“让兄弟们把过冬的衣服翻出来先凑乎着，没有的报上来人数！”

然后扭头看着那个传话的士兵：“将军在营帐吗？”

“是的，大将军和少将军都在主帐。”

那士兵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兵，并不敢多言。齐仲谋听了拔脚就往主帐那里走，就这么一会儿，雪已经下了一寸了。“齐先锋，你来了。”

齐仲谋一进去便看到了大将军河阳侯云吴杰，他并没有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反倒是有着那么一点子的文雅气，大约是因为他家在姑苏？河阳侯迎了过来，有些激动的道：“齐先锋，大雪突降，粮草不济，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末将已经下令让士兵们先换上厚衣服，也派了人去征粮，但是······”但是在这小小的多年遭受战火洗礼的边城小塞渔阳，恐怕是比上青天还难。齐仲谋的脸笼上了一层阴霾，就像外面不断洋洋洒洒飞下雪花来的天空，不能让这十万大军死在这儿，不能再让北夷人踏进来一步。“父亲，齐先锋，我想，除了向朝廷求助，我们自己去找那些老百姓征粮，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比如说——去抢北夷人的，没了粮食，他们也受不了。”

河阳侯世子云汉作为少将军在军中说话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去一丝不苟的执行父亲的命令，现在他有些期许的看着河阳侯和齐仲谋。河阳侯有多年的行军打仗的经验，而齐仲谋虽然是刚参军没多久，但是却建功不少，因此才被河阳侯破格提拔为先锋官，更关键的是，他能够让这些老将军对他没有不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侯爷，末将认为——少将军的计策可行。”

沉默了半天齐仲谋道，此法虽然凶险，但是亦能破敌，总比坐以待毙的强。“你们怎么看？”

河阳侯转身问那些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将，他们一脸的肃穆，这不像他们，他们该是骑着马满世界撒欢，说着粗话喝着酒，嚷着打走了北夷蛮子就回家娶谁家的好姑娘的。“大将军，打吧！”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道，他的脸有些扭曲。齐仲谋知道他，赫连安国，听说他的爹娘夫人都死在了北夷人的手里，所以只要打北夷，便是让他豁出一条命他都干，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灭了北夷，他从军也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只是为了报仇。这种人，能活下来的支撑，大概也只剩下一个仇字。若自己是他，恐怕未必活得下来，齐仲谋心想，就算他不是为了国又怎么样？他是条汉子。“大将军，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跟那些蛮子同归于尽，有什么可怕的？老子干了！”

一个明显粗犷的男人叫道。“就是，跟他们打了那么多年，偷袭算个什么？”

另外一个道。那些个大将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就是没有人提到过这可能会进入敌人的圈套而枉送了性命，也没人嘱咐什么，一切都是心照不宣，属于军中汉子的默契与柔情，看不了一眼江南了，那就等我死后将我带回去，日日看看，夜夜看。齐仲谋出来，冷风带着雪花打到了齐仲谋的脸上，生疼生疼，忽然想到了玉儿，玉儿似乎格外的偏爱红色，走到哪里都是风风火火，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她穿着红衣骑马，耀眼的就像是这世界上只剩下了她，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自己又不好打听，她还在生死龙门吗？她恐怕根本不记得自己了吧？“大人。”

一个削瘦精悍的小兵转了出来，然后低头不语，他在等齐仲谋发话。“去告诉圣主，就说边疆突降大雪，是破敌的好时候，请她帮忙。”

齐仲谋低眸道，圣主总不至于连这样的大事也不管了吧。“可是圣主他······”小兵有些为难，因为他听说圣主根本不在晋城，不知道往哪里云游去了，等着圣主裁决，只怕是难。“无妨，消息到不了圣主手里，还有少主，少主不管，还有小主，他们谁都不管，还有天下人。”

齐仲谋沉吟道，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力挽狂澜，化腐朽为神奇，只不过，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旁观者。“是，属下会把这个消息传遍大楚。”

小兵转身消失就像是从来没用存在过，齐仲谋长叹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若是不打仗，自己就可以回家了，父亲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煮酒，要么，就是赖在了连城候家里煮酒。红尘客栈的酒，总是醉人的。他仰脸，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落到了他的肩上，脸上，有人从热气哄哄的主帐内出来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了少将军云汉，他略微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道：“父亲说今夜派我前去打前阵。”

齐仲谋心里一跳，河阳侯竟然舍得让他的嫡子去冒这个风险，但随即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楚巫山庄的庄主，每日里忙着数钱，买卖人命，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练好了武功别被别人杀了，杀别人要杀的干净利索，做事别拖人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