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将军！”

齐仲谋叫了一声，杜将军回过头来道：“你放心吧，我杜仲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数还是能数清楚的！”

整顿好，已经是大中午，出了太阳，雪水血水化成一片，道路泥泞不堪，一万多人的队伍向着不远处的渔阳城走去，前面就是渔阳啊！他们用生命保护的渔阳！里面有他们想要的食物，棉衣，暖烘烘的火······“开门啊！我们是云大将军的部下，我们打了胜战回来啦！”

走在前面的人欢快的叫着城门。渔阳城只是一个小城，却地势险要，不然大将军也不会亲自带人守在城外，但是渔阳城的城墙格外的高，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喊了好久，到了已经没力气喊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人疲马乏，打了胜战的士兵在残阳微弱的余晖里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齐仲谋费力的坐了起来，他本来是躺在担架上的，后来一直停在城门口，他便让人把他放了下来，厮杀那么久，又一天水米未进，他也有些受不住了，虽然他从很小接受的训练里就有这么一项，但是他想，自己这一次恐怕坚持不了五天了，没了血的身体，冷的像冰一样。坐了起来，齐仲谋张开发白的嘴，问：“他们不肯开城门？”

“是。”

靠近他的那个小兵道，他眼眶发红，看样子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稚气未脱，一条胳膊上随便的捆着纱布，纱布上的血迹一圈一圈的晕开。齐仲谋艰难的扭着头，望着黑压压的城墙，上面应该有人把守的，可是他们分不清是不是敌人，大将军又昏迷着，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一群为了他们出生入死的人还要证明自己不是敌人！真他妈的可笑！“杜将军和张将军呢？”

齐仲谋问。“两个将军在前面叫了门，后来实在叫不动了，张将军在前面休息，杜将军往后面去了，说是看看后面的岗，决不能让那群蛮子把那什么可汗救走！”

那小兵恶狠狠的道。这是后面传来了什么人的哭叫声，声音很怪，不像是汉人。齐仲谋偏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小兵道：“你去告诉杜将军，出出气就好了，不要把人弄死了，还要那人去换那些死了的兄弟的功名，没有功名，那些没了男人的女人怎么活？”

小兵点头往后面去，齐仲谋仰头看了看天，乌黑的云一团一条一块，铺满了整个天，没有星星月亮，没有任何的光亮，他伸手往怀里摸了摸，里面是一个一指长的白玉管，这会是今夜最亮的光。他拿出来它然后扣动上面的环，嗖——啪——一只火凤斜着飞上了着灰蒙蒙的天空，红色的凤全身发出祥和的光，映亮了那座黑漆漆的城，然后一点点的黯淡下去，黯淡下去。“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敌人的暗号？”

“咋么回事？”

“光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沸腾了一刻，然后又慢慢的沉寂下去，就是真的是敌人的暗号又怎么样？现在他们又冷又饿，连刀都快提不起来了！父亲，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你说希望我永远都不要用它，可是现在，不光是我要死了，还有很多人要跟着我死了。齐仲谋闭上眼躺了回去，身上的伤口因为这般折腾又开裂了，疼，生疼。多想想美好的事吧，回去之后可以去龙门，这个时候的龙门桃花应该落了，桃子应该也没了，不知道玉儿有没有再次感叹那些桃子白白的烂在树上，还可以回连城，连城这个时候应该是人正多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人一抓一大把，玉儿最喜欢去这样热闹的地方，要是能回楚巫山庄就更好啦，山上这个时候正凉快，留凤亭那里还刻着自己和玉儿的名字呢，也不知道上次自己跟玉儿偷偷踩断杏林司司主的枸杞子，那东西长出来了没有，听说那东西很好活的，不过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公子！公子醒醒！”

有人推他，齐仲谋张开眼，便看到了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穿着粗布衣，但是看那眉眼，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看到他张开眼，女人开心的笑道：“公子莫怕，我是杏林司的司珍，你现在已经进城了。”

“进城了？他们呢？”

齐仲谋想要坐起来，女人把他按回去，道：“公子放心，昨夜看到了公子的信号，属下等就设法打开了城门，迎接大军凯旋归来，现如今大军就安顿在城内，只是属下担心公子的伤势，所以把公子安排到了这里，河阳侯与河阳侯世子就在隔壁的房子里。”

“好，我知道了，你——设法告诉父亲，我未能完成父亲的心愿，愿——推迟返回楚巫山庄。”

齐仲谋说的时候闭上了眼睛，现在回去，看到自己一身伤，恐怕会吓到他吧，那个老家伙，多少年不曾亲自上阵了。“求求你了，别再打了！”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叫声，接着还有一个男人的嘶吼，但是有点怪，不像是纯正的汉语，听不太清楚。齐仲谋看向司珍，司珍转身出去看了看，回来道：“河阳侯醒了，在接见北夷大王，格兰尔，不过在之前，他刚刚醒来，得知他的世子断了一条腿。”

“少将军的腿——还有救吗？”

齐仲谋沉吟了片刻道，外面的哭声和骂声实在是太大了，让他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行。“河阳侯世子的腿——没找到。找到了也没办法，时间已经那么久了——”司珍道。“没找到？”

齐仲谋问，然后便明白了，不是断了，骨头断了还可以再长回来，可是这是没了，人不可能再长出来一条腿，缺一条腿的世子，就算继承了爵位，又不能上朝，那么，云家在朝堂的地位——听说河阳侯有个女儿在宫里为妃，家里还有个一品诰命，一家荣宠，到这里就算完了嘛？今日这份军功，到了来日还算得了什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