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一个自杀的病人,她强迫自己冷静,随即快步冲上去查探。手指刚要伸向脖颈试探颈动脉时,目光一瞥。灯光下,那人手上冷白的手铐有些反光。医院里怎么会有铐着手铐的犯人?脑中电光闪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到。夏恩宁的指尖一颤。他是郑恺杰!夏恩宁的脸色骤变,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头看向楼上。医院大楼,所有的窗户都是清一色一模一样,她完全分不出他到底是从哪个窗口跌落。但,夏恩宁心中已了然。“快来人!担架!”
她冲里面高喊。很快,担架被推了出来。有人把地上浑身是血的人抬上担架,他们在看到这人戴着手铐时全都是惊讶的表情。一个护士急着问夏恩宁:“怎么回事夏医生?”
夏恩宁心慌意乱,铁青着脸说:“别问那么多,送抢救室,一定要救回来!”
话落,她再不逗留,拔腿就往电梯那边冲去。沈司洲见过郑恺杰!他为什么背着她偷偷见他!他们说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掉下来?自杀?还是沈司洲……按电梯的手不住颤抖,夏恩宁不敢再往下去想。……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内。窗户大开,窗帘随风飘出了窗外,发出骇人的“噗噗”声响。顾子期回头喝着让门口警察下楼去,他则快步冲过去扶沈司洲:“三哥!怎么样!”
他提高了声音朝外头喊,“医生!”
现在是晚上,外面医务人员不多。赵娜原本早就到点下班了,但因为沈司洲突然来了神外故意没走。此刻,听顾子期叫医生,她忙冲进去。“沈主任!”
顾子期本能侧身想给赵娜腾出空间,沈司洲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郑恺杰这一脚踹得太狠,直到此时沈司洲才缓过气来。他的声音微颤:“没事,赵医生出去。”
赵娜还想说话。沈司洲的目光沉冷,她心底吃惊,又想起之前这屋子里分明还有一人,眼下却不见了,窗户却开着,赵娜的脸色也变了变,有些害怕地出去了。“真没事?”
顾子期又问一句。他按着腹部的手没有松,但还是摇了摇头。终于,顾子期掩藏在担忧神色后面的那抹惊诧渐渐溢于言表。他记得他冲进来就见郑恺杰抓起剪刀朝沈司洲刺去,他直接上前一脚踢在郑恺杰的手上。剪刀再次“咣当”落地,郑恺杰没站稳,往后退了数步。他却还不死心,顺手抓起桌上的笔仍是朝沈司洲冲过去。顾子期当然紧咬不舍。二人当场动了手,郑恺杰虽然被束住双手,却也没能让顾子期瞬间占得上风。这位荣鼎前安保队长居然宝刀未老!顾子期只记得二人过了好几招,然后他反身一脚踹在他胸口。他可以肯定、确定以及一定,这一脚的力度他控制得很好。但郑恺杰却急速后退,直接从打开的窗户掉了下去!“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子期盯住沈司洲的脸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因为顾子期很肯定,郑恺杰是自杀的!究竟什么秘密,让堂堂荣鼎集团的安保队长隐世二十多年,在被发现后不惜选择自杀来收场!沈司洲的呼吸低沉,紧抿的两片薄唇泛白。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郑恺杰突然对他起了杀心!可他与二十多年前景念的“出轨事件”又有什么关系!他没可能与景念有任何交集!“三哥!”
顾子期站起来,力道很大将地上的人一把拉起来。他却一时间没站住。顾子期伸手托住他,“三哥!”
这一声“三哥”带着焦急与怒意。沈司洲终于徐徐回神,却是低声道:“不应该,不可能,不对。”
“什么不应该、不可能、不对?”
顾子期快疯了!在局里审人时,他最狠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恨不得抡起桌上的烟灰缸就闷过去。可偏偏眼前的人是沈司洲!三秒后,沈司洲才说:“他想杀我。”
顾子期吃了一惊:“就为了三千万的事?”
那一个端着一张苍白的脸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什么偷盗、抢劫,都不过是无稽之谈,用来吓唬郑恺杰的。纵然警方认可沈司洲是目击证人,别说他当年才6岁,案件已经时隔二十多年,再加上没有那颗天价钻石作物证,怎么可能平白把郑恺杰送进监狱去?顾子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莫非是杀人不成所以自杀?但杀人未遂不至于死刑,自杀又是何必?外面,一阵脚步声急至。接着,办公室门被推开:“三哥!”
夏恩宁跑得直喘气,头发也乱了。沈司洲几乎是本能推开顾子期的手,脊背靠着身后墙壁支撑着,冲她一笑:“我回来拿点东西,这就……”“你还骗我!”
夏恩宁往前一步,反手关上门。这一地打斗的痕迹,还有突兀出现在这里的顾子期……简直睁眼说瞎话!她咬牙说,“刚到楼下,好巧不巧,郑恺杰就砸在我面前!”
铁证。沈司洲也不可能扯谎了。他朝顾子期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门关上。夏恩宁又问:“人抓到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要私自见他!”
末了,她又补上,“他说了什么没有?我妈的事,他承认了没有!是不是苏雅琴指使的?她给了他多少钱让他躲起来?”
她问得很急,眼睛也跟着红了。沈司洲明白的,景念的事压在夏恩宁心头二十多年,这一次好不容易离真相那么近……给了希望再让它破灭是什么感受,他懂的!垂下的手指悄然往里勾起,他终是开口:“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疾步上前,揪住他身上起皱的白大褂:“我不信!”
他的长眉紧拧,垂目睨她道:“不堪入耳的话,不听也罢。”
这一句,仿佛击垮夏恩宁二十多年来垒筑起来的坚定信念。眼泪疯狂涌出,她整个人颤抖,咬字却依旧清晰:“我、不、信!”
如果真是苏雅琴指使的,如果真是一场交易,郑恺杰没理由死到临头也不说出真相!但夏恩宁不信,她就是不相信妈妈会出轨!沈司洲俯身抱住浑身颤抖的人,沉声说:“我也不信。”
现下回想,郑恺杰故意讲那些床上细节应该是在隐藏另一个秘密。沈司洲隐约觉得,当年景念出轨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但这些统统没有任何证据,眼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夏恩宁咬牙问:“他是怎么掉下楼的?”
沈司洲的眸华略深,他说:“自杀。”
夏恩宁抓着白大褂的手狠狠收紧,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徐降查过,这二十年内,苏雅琴账上没有可疑大笔款项支出,所以排除是她雇人。那么……夏恩宁一把推开沈司洲,突然冷笑说:“我知道了!”
她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冲出去。“宁宁!”
沈司洲追到门口,终于扶着门框顿了顿,好看的五官跟着拧了起来。“沈主任!”
顾子期快步过去。沈司洲不看他,冷冷说:“去拦住她!”
……顾子期对医院不熟悉,自然出了电梯就没找到夏恩宁去了哪里。她原本是要去夏家的,却在走到门口时接到了急诊那边的电话。郑恺杰没死。电话没听完,夏恩宁折身往回跑。人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夏恩宁直接赶去。很意外,院长居然亲自在。“夏医生?”
院长看见她很是意外。夏恩宁才想问怎么样。身后有人叫:“院长。”
夏恩宁回头,更惊讶。温家来了人,温立勋和温谨言一同来了!温谨言从苏雅琴的话里听出了郑恺杰的身份,对于夏恩宁在也就没那么意外了。意外的是,沈司洲居然不在。院长会叫来温立勋当然是因为这位荣鼎前安保队长戴着手铐从医院大楼掉下来的事,毕竟院长是认识郑恺杰的。“怎么回事?”
温立勋的脸色不好看。院长看了边上两个警察一眼,说:“听说是沈主任报案抓了郑队长,但究竟为什么从沈主任的办公室跳楼,就……没人知道了。”
温立勋沉着脸说:“对外封锁消息!警方的嫌疑犯在我们医院跳楼会影响医院声誉!”
夏恩宁咬紧牙关,这倒是像温立勋的作风!他又说:“请沈主任去院长办公室。”
马上有护士小跑着离开了。一行人去了院长办公室。温谨言悄然走到夏恩宁身侧,低声问:“没事吧?”
夏恩宁的脸色苍白至极,手始终不住在颤抖。温谨言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沈司洲是和顾子期一起来了。温立勋得知顾子期的身份后很不悦,冷冷说:“这是我们荣鼎集团内部的事,顾队长就不必旁听了吧?”
顾子期环顾一遍,倒是识趣:“那我稍后再请各位做笔录。”
他快速退出去。夏恩宁的脑子还很乱。一道人影走到她身侧,肩上一轻。沈司洲拎了温谨言的外套丢给他,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男人熟悉气息靠近,夹杂着医院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夏恩宁这才回过神:“三哥。”
进门看见她也在,沈司洲松了口气。夏恩宁见身后的人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她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一握他的手,很凉。她完全不管办公室里谁在,也不顾别人有没有地方坐,直接扶沈司洲坐下。她试图把外套还给他,他却顺势揽了揽她的身体,告诉她没事。不容他们恩爱,温立勋的声音传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司洲胡天海底撒谎:“嫌疑犯拘捕逃跑过程中不慎受伤,顾队带来医院让我诊治,结果那人想逃,估摸着没掌握好高度,直接摔了。”
“胡说!”
温立勋愤怒走到他面前,“警方说是你报警,告郑恺杰偷了荣鼎集团一颗价值三千万的钻石,因数额巨大,他们这才把人带来医院找你做笔录的!”
沈司洲到底清浅一笑。他抬眸睨着面前铁青着脸的男人,“既然董事长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他蹙了蹙眉心,“没什么要紧的,请恕我先回病房了。”
温立勋挡住他:“什么钻石?温家什么时候少过三千万的钻石!”
沈司洲眼底闪过一抹愠色,他讥讽笑道:“爸不是说我是您儿子吗?怎么我妈的东西就不算温家的东西了?”
他不愿多说,扶着沙发站起来。温立勋明显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时,院长秘书敲了门,探进来说:“院长,夏董事长他们来了。”
夏家的人也一箩筐都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孙雪瑜。原来苏雅琴特意回家叫了夏崇云来撑腰。不过才进医院苏雅琴就听说了郑恺杰坠楼的事。她进来脸色极差。夏恩宁原本是要和沈司洲一起走的,在看见这张无辜温柔了二十多年的脸后,刚刚回来的理智悉数崩塌。她伸手指着苏雅琴说:“我算是知道了,郑恺杰根本不是和我妈出轨,他死心塌地爱的人是你!你们两个是高中同学,你们早就认识!为所爱,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爸不如和恩熙做个亲子鉴定,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
“恩宁,你太放肆了!”
苏雅琴的脸色更差,红唇颤抖着,“当年你还小,不信你妈的事我还能理解,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反咬一口!我是认识郑恺杰,但高中毕业后我与他没有联系,你大可以去查!”
沈司洲的脸色更难看。恐怕苏雅琴说的是实话,若非没有来往,他让陆少白排查这二十年她的人脉网时不可能没有出现郑恺杰这个人物。夏恩熙也跳起来:“姐,现在死无对证,任你泼脏水了是吧?”
“死无对证?”
夏恩宁极怒反笑,“你们不知道吗,人没死!”
“人没死”三个字她咬字极重。目光紧盯着苏雅琴,妄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惊慌。但,没有。一星半点都没有。相反,苏雅琴的眼底在那个瞬间,亮了亮,仿佛看到一丝希冀。她突然笑着说:“没死最好了!等他醒来,你就会知道到底谁才是清白的!”
苏雅琴居然说得这样坦荡自信!她又看向夏崇云,拉住他的手说,“老公,这个人跑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还我一个公道了!”
夏恩熙得意哼了一声。夏崇云却沉下脸将手从苏雅琴掌心抽出。苏雅琴所谓的堂堂正正还她公道,在夏崇云这里,分明就是再一次坐实他前妻出轨的铁证。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子的事,时隔二十多年,女儿联合着继室一起再来证明一遍,任谁都要生气。夏恩宁的脸色“唰”地白了。再结合之前沈司洲说的那句“不堪入耳的话,不听也罢”……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她,当年景念是真的出轨了!这就是她苦苦追寻二十多年的真相?不,不是的!眼前黑了一片,她踉跄往后退去。“宁宁!”
温谨言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本能往前。夏恩宁却被身后之人扶住。她的身体一轻,直接被沈司洲拦腰横抱起来。“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夏恩熙拦在他们面前,“她必须跟我妈道歉!”
沈司洲犀利泠然的目光宛若一道长鞭,狠狠抽在夏恩熙身上。他说:“滚开。”
夏恩熙下意识缩了缩,脚步也不由自主退开了。沈司洲抱着夏恩宁出去。苏雅琴急着问院长:“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身后,院长似有些无奈:“他伤得很严重,能不能醒来真不好说。”
“什么?”
苏雅琴的言语满是失望,“院长什么意思?他有可能醒不过来了吗?不行,必须治好他,华成医院那么多精英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他的!”
苏雅琴越是急切地想要郑恺杰醒来,夏恩宁的胸口越是堵。她不信,她就是不相信的!“三哥……”她睁了睁眼睛,头晕得厉害,望出去一团团的黑。她胡乱去抓他的衣服。很快听他应:“嗯,我在。”
她仿佛终于寻得一点安心,胸口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耳畔一遍遍想起那道熟悉声音:“三哥也不信,宁宁,我也不信。”
真的吗?可是这世上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信那件事了。或者,恐怕三哥也只是在空口安慰她罢了…………包间里的欢声笑语依旧。陆少白喝完杯中酒才想起来,这白幸子和夏恩宁去洗手间也去得太久了吧!他“腾”地站了起来。玛丽终于动了动眼皮,对上陆少白眼睛时,露出迷人的笑:“少白,要走啦?”
“唔……”陆少白老实说,“你等着,我去找找我三嫂。”
玛丽跟着站起来:“你去女厕所找?还是我去。”
她俯身碾熄了烟,转身出去。陆少白迟疑了下,还是跟了出去。……白幸子找遍了也没在洗手间见夏恩宁,心想,夏恩宁估摸着尿遁了。她洗了把冷水脸,整个人还是晕晕的。有点醉。她嗤的一笑,摇摇晃晃扶着墙出去。一抬眸就看见了一张不算太熟悉的脸。不过白幸子很快认出了他。“苏世誉!”
白幸子大喊一声。前面西装革履的男人蹙眉朝这边看来。他正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等白幸子走近了,才认出她来。他们不熟,甚至算不上认识,两年前,白老爷子寿辰上见过一面。“白小姐。”
苏世誉礼貌一笑。白幸子走近,二话不说,扑上去就搂住男人的脖子吻过去!突如其来的动作,甚至都撞歪了男人鼻梁上那副斯文到极致的眼镜。那个死玛丽居然说她魅力不够没人瞧得上以至于到今天还是个处!一想起那次喝醉陆少白竟然真的没有与她酒后乱性,白幸子心里一万个不服气!正好今天那么巧遇上了苏世誉!她打听了,当年是苏世誉甩的玛丽!那就让玛丽看看,谁没有魅力!论样貌、家世,她样样不输玛丽!苏世誉猛地皱眉,试图推开她。白幸子的力气很大,她趁着酒劲,干脆双腿缠住了他,咬住他的唇,放荡笑道:“苏公子干嘛那么矜持,你不是很喜欢这样主动的女人吗?开房吧今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