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蒋之昂好女色,尤其钟爱身材惹火的辣妹,一天不沾荤腥,就浑身不舒坦。 这会儿正值夏夜深深,路湿霜浓。3206一共三间卧室,靠里侧的那间房,门都没关,男人女人颠鸾倒凤。 根本没人觉察到郑西野回来。 郑西野当然也对那些动静浑不在意。他赤着上身回到自个儿屋,随手把染了血的上衣扔开,然后拿起一个装着酒精纱布等物的铁箱子,哐当丢桌上,微侧身,背朝一堵贴着拼接镜的墙面站定。 借着幽冷月光,郑西野回头看向镜子里。 镜中的身躯肌理分明高高大大,但着实吓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一笔都对应某段刀锋嗜血的岁月。 酒精消毒,上药,然后包扎伤口。 这套流程郑西野做过千百次,早就烂熟于心。 包好伤口,他有点儿乏,坐在床沿上脸色冷漠地点燃一根烟借以醒神。抽到还剩三分之一时,蒋之昂那边完事儿了。 耳根总算清净。 郑西野掐灭烟蒂仰面倒下,随意屈起一只大长腿,闭眼睡觉。 隔壁屋,蒋之昂起身套上牛仔裤,往嘴里塞了根烟,低头系皮带。 两只柔若无骨的细胳膊从背后挽住他脖颈,下一秒,女人的嗓音紧贴他耳朵响起,软绵绵有气无力,谄媚娇嗔:“讨厌,腰都被你掐青了。要是满意,下次继续点我呀老板,记得人家叫阿媚。”
蒋之昂并未说话,从钱夹里抽出一沓钱丢过去。 阿媚看见红艳艳的钞票,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喜滋滋接过钱来一张一张数。整整几十张,大赚特赚。 原本以为住在喜旺街这种贫民窟的都是穷光蛋,哪想还有这种油水捞。 阿媚收好钱,心思一转,又试探性地对蒋之昂说:“老板,这是我第二次来,上回看你是和你朋友一起住,对吧?”
蒋之昂咬着烟眯了眯眼睛,扭头瞧她,语气透着阴沉:“打听这个做什么?”
阿媚被他看得心慌,急忙解释:“不不不,我没想打听。我只是想说,我们那儿姐妹很多,如果老板你朋友有需要,我下次可以帮他也介绍一个,还可以给你们折扣……” 话没说完便被蒋之昂打断。 蒋之昂:“拿好你的钱,穿衣服走人。”
阿媚悻悻,套上裙子站起来,却还是不死心,又说:“隔壁屋那位老板真的没需要?”
好可惜,长得那么好看,大把人抢着做他生意呀。 蒋之昂吊起一边嘴角嗤了声,笃悠悠道:“看你活不错,爷好心提点你几句。”
阿媚眨眨眼,不明所以。 蒋之昂:“隔壁那老板,知道我们私底下都喊他什么不?”
阿媚:“什么?”
“我们喊他‘野獒’。又疯又野又凶又恶,手起刀落从来不眨眼。”
蒋之昂说着,忽然一把扣住女人的后颈把她拽跟前,声音轻几分,阴森森的:“而且我们野哥不沾女人,不像我懂得怜香惜玉。别怪我没提醒你,躲他远点。”
* 一夜多梦,许芳菲睡得很不安稳。 可时间不会因为失眠停下。尽管次日清晨,许芳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这个高中生还是只有顶着浓重黑眼圈去学校。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化学课。 杨曦站在讲台上,拿教鞭敲敲讲桌,吆喝同学们拿出化学练习册,翻到某某年的外省高考专题独立完成。 许芳菲提笔默读题目。 一,选择题。第一小题。化学与生活密切相关,下列选项中叙述正确的是,A.漂白剂与盐酸可混合使用以提高消毒效率…… 也不知道3206怎么样了。 昨天匆匆一瞥,只看见那道伤口在渗血,没看清伤口深浅。他不会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掉了吧? 仔细想想,今天早上好像确实没听到3206开门下楼的声音。 脑子里陡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许芳菲霎时心沉底,惊出身冷汗。转念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昨晚3206里又不止他一个人,真遇到什么情况,他那些朋友总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第三小题,根据实验目的,下列实验及现象,结论都正确的是…… 许芳菲就这样边做题边胡思乱想,一堂课四十分钟结束,她只刚做完真题卷的三分之一。 巡视的杨曦注意到她诡异的速度,狐疑道:“许芳菲,这张卷子并不是很难。以你的水平,不应该写得这么慢才对。”
许芳菲闻言微窘,红了脸,赶紧甩甩脑袋整理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手里的试卷上。 事实证明,一心二用果然要不得。 第二堂课上,班主任公布出所有标准答案,许芳菲悲催地发现,自己一片山河红,整张卷子全是鲜艳的“×”。 午休时间,杨露照例过来找她一起去吃午饭。 看见许芳菲摆在桌上的惨烈试卷,杨露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哇,不是吧许芳菲,你是前三名欸,怎么错得比我还多?你写卷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呀?”
许芳菲双颊发热,硬着头皮闷闷说:“没想什么。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太困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
杨露恍然地点头。 许芳菲是全校出了名的好学生,品学兼优,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乖学生口中的话。 自然也就没人发现,3206占据了许芳菲大脑整整一个晚上加一节化学课的时间。 一个来路不明的邻居,一个绝非善类的男人,就像少年被窝里石楠花的腥味,隐晦不可告人。许芳菲把这个羞于启齿的秘密,悄悄埋进了心底,然后郑重告诫自己:这样不对。 高二已近尾声,距离高考只有一年不到,那是自己和妈妈外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她的所有心思和精力,不应该被任何人事物轻易分去。 这样的心理暗示,许芳菲一天时间里给自己做了好几回。收效不错。 直至两周后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她都没有再莫名其妙想起过3206。 * 期末考试许芳菲发挥正常,总分637,年级排名是第五位。班主任和乔慧兰都对她的分数很满意。 为了奖励许芳菲,家长会结束后,乔慧兰专程给了许芳菲一百块钱,让她留着暑假的时候出去玩儿用。 许芳菲本来打算把钱攒下来。可暑假第三天时,她接到了杨露打来的电话。 杨露在电话里说,明天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她要请一些关系好的朋友去KTV唱歌,让许芳菲也去。 许芳菲这样的性格,着实很难拒绝人。架不住朋友的热情,她应承赴约,当天下午便用妈妈给的钱买了一个售价二十五块的草莓熊笔袋,作为给杨露的生日礼物。 翌日傍晚。 许芳菲吃过晚饭,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蓝白色格子裙换上,扎起马尾,拎上礼物盒,骑车前往杨露发给她的地址。 天色渐渐暗下,七月份的凌城热得像要吃人。 数分钟后,许芳菲来到一个KTV大门前,锁好自行车抬起眼,只见面前的建筑极具特色,充满泰式风格,塔尖高耸,以木雕、瓷器,彩色玻璃等镶嵌点缀,独一栋,霓虹旖旎金碧辉煌,顶端亮堂堂闪着几个大字:金曼巴娱乐KTV。 凌城地理位置特殊,是典型的多民族城市,市里很多建筑物都有像泰国这类东南亚国家的影子。但像金曼巴这么豪气的大楼,也不多见。 许芳菲从小到大只进过一次KTV,是她十四岁那年妈妈过生日,妈妈的朋友请她们一起去了家小KTV吹蜡烛切蛋糕。 像这种富丽堂皇的KTV,许芳菲没来过,甚至连见都没怎么见过。 许芳菲好奇而拘谨地站在门口。注意到大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一些高级轿车,有黑色有白色,品牌她都不认识。 正观望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许芳菲!”
许芳菲转头,见是杨露。她一身浅粉色长裙,头上还戴着一个水钻小皇冠,脸上化着妆,看上去就像一个高贵的年轻女王。 许芳菲笑起来,发自内心地称赞:“生日快乐,杨露你真漂亮。”
“谢谢!”
杨露捋了捋去理发店做的一次性卷发,打量许芳菲一圈,盯着那张不施脂粉却依旧清丽娇娆的脸,啧啧道:“果然有颜任性,估计所有女生里就你没化妆了。”
许芳菲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支吾道:“我不会化妆,也没有化妆品。”
“噗。”
杨露好笑,又说:“行啦。你这张脸,不化妆也甩其它人十条街。”
许芳菲被夸得不好意思,脸微红,不知道回什么话合适。 杨露伸手,亲昵挽住许芳菲的胳膊,凑近她,稍稍压低声:“怎么样?我定的地方气派吧?”
许芳菲点点头。 “‘金曼巴’可是全凌城最高档的KTV会所,可贵了。还好我表哥是这里的经理,有内部价。”
杨露边说边领着许芳菲一道走进大门。 杨露爸妈都做生意,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今天是杨露生日,她特地邀请了一些平时关系好的朋友过来玩儿。 许芳菲跟在杨露身后走进包间。 杨露拍拍手,招呼众人:“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许芳菲。”
许芳菲挤出笑容,朝大家挥挥手。 屋子里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同龄人,有男有女,女生化着妆,男生抓了头发,大家都精心打扮过。 许芳菲认真看了一圈,发现一屋子人里,除了杨露和两个同班同学,其余她一个都不认识。只好找个角落坐下,边喝果汁,边安安静静地听大家唱歌。 呆坐了会儿,果汁喝太多,她起身独自走出包房去找洗手间。 出门碰见一个保洁阿姨,听她问路,便道:“一楼的女卫生间堵啦,去二楼吧。坐这个电梯上去,直走再转弯就到。”
整个KTV宛若一座迷幻宫殿,光线是活的,忽明忽灭,时而清白如银,时而暗无天日。转过来,错过去,交织成昏沉沉密叠叠的网,像极了一场绮梦的开端。 许芳菲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坐电梯原路下楼。 谁知,刚绕过一个弯,面前浓烈酒精味扑鼻而来,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忽然撞她一下。 许芳菲纤细单薄的身子被撞得一个趔趄,踉跄几步才站稳。这地方处处让她不自在,她也没想让那醉汉道歉,转身便想逃离。 不料手腕一紧,被一股大力野蛮捉住。 那醉汉一身膘,两腮泛红满口酒气,拽着许芳菲一瞧,搭讪说:“哟,小妹妹,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不认识你……”许芳菲慌了神,使劲想要把那只脏手甩开,“你放开我。”
“相遇就是缘分嘛!走走走,陪哥喝几杯……”醉汉借酒耍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许芳菲拖向某个包房。 许芳菲大惊失色,脱口喊道:“救命!”
她不敌醉汉全身横肉,眼看着要被拖进去,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然后趁醉汉不备,卯足力气咬了他一口。 “操!”
醉汉吃痛之下骂了句脏话,狠狠将许芳菲甩开。 惯性作用下,许芳菲的身体往前飞扑,重重撞开了另一扇没上锁的VIP包间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摔了进去。 门板开启又反弹回去关上。 双肘磕地,瞬间擦破皮,许芳菲疼得闷哼出声,还来不及抬头,便听见一道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戏谑调笑:“哟,这场子挺懂事啊,‘公主’没点都能免费送。”
“……”许芳菲视线惊慌失措地抬高。 只见这个包房很大,机麻桌,台球桌,投影仪,吧台,香槟塔,所有娱乐设备一应俱全,几乎是杨露那个生日包间的五倍不止。 屋内光线昏暗至极,足有数十个壮汉,或站或坐,脸上神色全都收敛规矩毕恭毕敬。 主位坐着两个人。 左边那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翘着二郎腿,面容俊气而邪佞,一条花臂张扬吸睛。 右边那个居然是一身正装。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旁边,他穿着深色衬衣,没打领带,领口微敞着,露出小片胸口处的冷白色皮肤。低着头,边嚼口香糖,边百无聊赖地玩一款手机网游,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照亮那副凌厉眉眼,不羁又散漫。 看清右边男人的眉眼,许芳菲一愣,整个人都懵了。 那头。 听见蒋之昂的话,郑西野懒洋洋掀了下眼皮。冷漠视线在触及地上少女清澈震惊的双眸时,一瞬凝滞。 几秒光景,郑西野回忆着,微微眯了下眼。 他想起她了。 四个包子,一个名字,和流连在雨夜的浅淡栀子香。 楼上那个勾人的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