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顾拙鸠和元轻白前往高珊发来的地址。　　进小区的路上，元轻白说她能肯定陈静云养鬼了。　　顾拙鸠：“这么快就查到类似的风水事故？”

元轻白：“早上七点，道教官网内部的风水版块更新一则帖子，你知道作者是谁吗？别遥！玄门天骄，师承龙虎山老天师，十六岁就拿到道士证！玄学界公认最有可能在四十岁前接过天师衣钵，成为最年轻的天师的天才！他很多粉，随便发个帖子就有上万点赞……咱们玄门不到十万人。”

她竭力克制嫉妒的狰狞面目，“有人生在罗马，有人出生是骡马，我要是有个老天师当师父，再有这份天赋该多好。”

顾拙鸠：“帖子写什么？”

元轻白：“我链接发你……哦，九哥你没号。”

她说别遥接了永富大厦的风水单，替人改造风水，结果发现大厦内几桩风水局都是恶风恶水凶煞局，和陈静云有关，闹出好几条人命，玄门已经加警注意陈静云了。　　“永富大厦的总经理给家里安排陈静云的阖家和睦风水局，招来屋煞，全家除了他都阴煞入体，喝下妻子端来的掺有安眠药的汤，老母亲亲自开煤气，儿女扔掉求助电话，一家人缠住他齐齐整整，共赴黄泉。幸运的是邻居发现异常打了120，不幸的是一家五口死剩下个男主人。”

“总经理的大老板同情他，请别遥到他家掌眼，一看外面是北有高楼南有高速，偏偏楼上漏水，就滴在厨房南面的墙壁上，恰恰合了山北水南三阴之地！”

所谓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阴面不常照阳光，屋内光线偏暗，容易滋生秽物，而风水学里的山可代指一切高大之物，水可以路代之，因此该员工的房屋处于三阴之地，风水学还将其称为“鬼门”。　　其次厨房南面属火，南方请灶公便安置于此，结果天花板漏水，当头淋下来，灶公哪里还愿意来住？　　灶公镇火，保家族和谐兴旺。　　如此一着，怕是常年家宅不宁，倒难怪请人摆阖家和睦的风水局。　　“要家宅安宁就该破山北水南的三阴之局，再请灶公来屋住，陈静云不但没帮他破局，还更改房屋格局，把厕所改到厨房斜对面，正好和灶公对冲，这下就是灶公再宽宏大量也住不下去。”

元轻白道：“幸存的男主人一听是他招来的恶煞害死家人，刺激过度，精神失常，当场疯了。”

她摇头：“真不知陈静云是哪路修来的邪道，谋财不够，还要赶尽杀绝，手段心性狠辣至极。哦对了，他还被昌隆大厦的大老板给挖走了，还不知道要作什么妖。”

边说边刷官网内部，忽然跳出新帖，“嗯？玄学界发布悬赏，将陈静云列为道教败类，抓活的奖励50万，抓到死的奖励35万。”

顾拙鸠的眼神顿时亮如星辰。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约定地点，高珊匆匆赶来，带领两人回家。　　甫一进屋，元轻白当即嚯了声，啧啧称叹。　　高珊心一跳：“小道长，屋里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元轻白指着门后的时钟：“门上挂钟，无始有终。”

指向正对大门的主卧房门，“前通后通，人财两空。”

走出玄关，来到客厅，指着阳台对面一栋高楼的侧边说：“外壁刀煞，见血失财。”

高珊眉眼皮直跳，没听懂，看向她现在最信任的顾拙鸠：“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顾拙鸠简而概之：“送终煞、穿堂煞、壁刀煞，随便一样都是凶煞之局，合一块儿不提效果，反正摆这局的人希望你死。”

高珊懂了，表情更难看。　　显然谁被亲人算计性命都很难不愤怒。　　“我该怎么做？两位尽管说，我一切照办，多少钱都愿意给。”

元轻白下意识看向顾拙鸠等他拿主意，她自己都没发现两人相处逐渐以顾拙鸠为主心骨。　　顾拙鸠：“玄门生意，你比我更熟悉，你来说。”

元轻白立刻拿出专业态度：“行的，您先到这儿下单，指定我们堂口接活，按行规是普通风水局改造祛屋煞一到两万的价格，像您的情况还附带赶鬼业务则是七到八万的价格。这是按鬼的最低等级来算，如果鬼的等级比预估高，则价格翻倍。”

高珊：“差一万的区别在哪？”

元轻白：“售后服务，一年内回访两次。”

高珊毫不犹豫：“我买八万。”

“好嘞！”

元轻白肉眼可见地欢乐。　　他们下单的时候，顾拙鸠勘察房屋内部和外部格局，回到客厅就听元轻白走过来问：“九哥，你有把握驱除屋煞吗？”

顾拙鸠：“我要是说没把握，你就退单？”

元轻白：“哪能退啊，人命关天的事，当然是转单让有能力的道士来解决。”

不是没能力硬要挣黑心钱而草菅人命就好，顾拙鸠挺满意元轻白的品性，于是有心教她：“风水于人的影响有限，所谓人定胜天，天命也有算不准的时候，何况风水？凶煞风水局最多是破财，有可能见血，但要害人性命还差得远。”

元轻白若有所思：“风水课讲过类似的话，所以别遥才肯定是陈静云养鬼，因为是他令鬼通过风水局杀人——”她恍然大悟：“是鬼域！利用人们对风水的盲目信赖摆下风水局，招聚煞气，时日一长就能创造出一个独属于病鬼的鬼域。在鬼域里，触犯厉鬼的杀人规则会被残害……话说回来，病鬼的杀人条件是什么？”

顾拙鸠：“风水禁忌。”

闻言，元轻白毛骨悚然，谁能想到花钱招财保平安的风水局原来是打造出适合厉鬼出没的鬼域？　　每一处精心摆设的风水带都在协助厉鬼杀人！　　一场风水局到满足厉鬼无差别杀人最短也得一到两年时间，这陈静云耐心潜伏暗处，四处布局，还混出名堂，大咧咧摆在玄门眼皮底下行事，当真心性了得，足智多谋。　　“厉鬼频繁出没，应该是到了风水局成熟的阶段，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陈静云摆下多少个要命的风水局。”

这时高珊上前询问进展。　　顾拙鸠指出需要改造的屋内格局，“屋煞虽然多但是常见，很好解决。门上不挂钟，屏风破穿堂，八卦镜挂阳台化刀煞，现在同城搜索屏风下单，应该很快就能送到家，八卦镜——”　　元轻白抢答：“我们堂口有，我现在叫人送来。”

“鬼域和杀人条件都被破坏，病鬼暂时没法动手。你昨晚见鬼，说明你周遭的煞气已经聚拢成型，难以一时间驱除。”

顾拙鸠便道：“我再给你几张驱邪镇煞符贴屋里，开窗通风晒晒阳光。”

高珊连连点头，无不敢从。　　顾拙鸠对待顾客一向拥有良好的服务，便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意图谋害你的亲人？”

高珊苦笑：“那是我妈和亲弟，不论伦理，法律还要求我赡养她，我能怎么办？报警说她摆风水图谋害命，警察不会建议我去精神病院住吗？”

顾拙鸠：“可以按杀人未遂判刑。”

高珊愣住：“可以吗？”

顾拙鸠：“由我们写报告，提供详细证据上报玄门，经过处理会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但不能隐瞒、捏造案情，否则惩罚同样严格。”

高珊满脸惊奇：“你们也太正规了吧。”

玄门道家都得遵守法律让她觉得道士厉鬼共存的世界观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同意他们收集证据处置亲人，随即看向腕表说：“我还得回公司，房子怎么摆设改造就交给你们了。”

元轻白：“还上班？”

“社畜嘛。”

打工人叹气。　　顾拙鸠送她到门口：“陈静云也在永富大厦摆了风水局，你注意安全。”

高珊将这话听进去，便出门上班去了。　　被风水局害死的人都是永富大厦的员工？永富大厦？　　顾拙鸠抓出一沓黄符交给元轻白：“你负责改屋里的风水局，我有点事出去验证一下。”

言罢径直出门，元轻白甚至来不及反应。　　出门的顾拙鸠直奔永富大厦，绕其周围观看风水，再进内部的商业区，虽还是人头攒动，却能感受到颓势的‘煞气’聚拢大厦。　　内外风水格局大致摸清后，顾拙鸠来到四楼的餐厅等元轻白，瞥见对桌女生拿着最低五折的宣传单邀请闺蜜逛街。　　盯着宣传单一会儿，顾拙鸠问：“什么地方打五折？”

对桌的女生见顾拙鸠白净纯良的长相，被冒犯的感觉锐减至0，好感度直线上升，告诉他是四条街开外的和义大厦开业，所有商店最低五折、最高打八折。　　“很多名牌店会打八折，和义真的大放血，不去血亏！”

和义大厦？　　顾拙鸠摸出手机输入和义大厦，在资料的人物关系一行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寻思片刻，又输入昌隆大厦，看到创始人的名字，结合他观察到的永富大厦风水局，大致猜出陈静云的目的。　　“原来这才是目的。”

*　　四点多的时候，元轻白寻过来：“搞定了。等会再去方文茵家改改她屋里的风水，今天最低入账23万。虽然是税前，但是抵得过往年一个季度的营业额了！不过，厉鬼真能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吗？”

“不能。”

“可是屋煞化了，没了杀人条件还怎么害人？”

“陈静云是风水大师，借个东风就能轻易破我们的局，改吉为凶，招来病鬼，我们不可能实时陪伴顾客左右，想一劳永逸还是得解决掉陈静云和病鬼。”

“玄门已经注意到他，别遥也接了风水单，应该能解决。”

元轻白随即想到问题：“厉鬼杀人不过瞬息之间，陈静云行踪诡谲，别遥不一定能在两三天内解决，要是刚好就趁这时机杀了顾客……不行啊九哥，我们分头行动，贴身保护顾客吧。”

顾拙鸠喝口热水，看向昌隆和和义两栋大厦的方向说：“如你所说，玄门盯上陈静云，如果病鬼不迅速升级到红衣厉鬼甚至是摄青鬼的等级，很快会被抓捕，下场好不到哪去，所以他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收割大量人命，当然这原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什么意思？”

“他们有更大的目标。”

“谁？”

顾拙鸠食指朝下，指向地面：“永富大厦。”

“方文茵说永富和昌隆两栋大厦的风水都受陈静云指点，但出事的人基本是永富大厦的员工。你和我说过，陈静云被昌隆大厦大老板挖走，碰巧这位大老板叫郑为义，而我夜探安顺医院，得知病鬼死后尸身不翼而飞，还看到郑为义丢弃在医院里的汽车、银行.卡和身份证。你说得是什么情况下，人才会撇下这些重要物品？”

元轻白：“做贼心虚？您怀疑是郑为义偷走病鬼的尸体？”

恍然大悟之际，心生疑惑，“可是，为什么？”

“为了养鬼。”

元轻白难以置信：“不是陈静云养鬼？等等，郑为义一个普通人怎么养鬼？目的何在？他和陈静云、病鬼之间是什么关系？您凭什么得出这个猜测？”

顾拙鸠：“陈静云和郑为义的关系，我暂时不清楚。郑为义落下重要物品和病鬼尸体失踪发生在同一地点、时间，是理由之一。其二，陈静云和病鬼现在在郑为义那里。其三，耗费三年布局，病鬼和陈静云被玄门通缉，唯独郑为义是这次风水局事件的赢家。”

元轻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呢？”

顾拙鸠：“你看永富大厦的风水如何？”

元轻白仔细回想刚进大门时留意到的风水局：“地处三煞位，犯天桥煞、路冲煞、反弓煞，但是化解得当，煞气转为财气，越凶煞就越财运滚滚。没有大问题。”

“表面是化煞好局，实际是泄砂、煞砂结合的风水凶局。”

元轻白沉默，她没听懂。　　顾拙鸠有心教她，便说道：“所谓砂即前后左右包围的山峰、岗峦、树木、建筑等高大之物，而风水本质看的就是砂水的平衡。砂主克伐，水讲引化，永富大厦是泄砂、煞砂风水局，那我就说砂。砂分生、旺、财，为吉砂，分泄、煞，为凶砂。泄砂主由盛转衰，先富后穷，生他人财气，到最后往往成了别人养肥待宰的牛羊，煞砂主疾病，灾难不断。”

元轻白聪慧，明白顾拙鸠的用意，于是虚心询问：“怎么分辨泄砂和煞砂？遇到了的话，该怎么解决？”

“最简单的办法是以人盘正中二十四山五行来判断，我生者为泄砂，克我者为煞砂。以永富大厦为例子，坐西北向东南，五行属木，就看丙位、辰位有没有砂，丙属火，居南方，辰属金，居东南方。”

“昌隆大厦居永富大厦的南面，属火，木生火，永富旺昌隆，对永富大厦来说就是泄砂风水局，财气流向昌隆大厦。”

“永富大厦的东南方则是明江市第五高楼，属金，金克木，克永富大厦，对它来说就是煞砂风水局。”

这么一说，元轻白就懂了。　　“卧槽，前有我生者，后有克我者，永富大厦居然还能平安三年？”

元轻白脑筋转得飞快，当即提出疑问：“第五高楼矮太多，克不住永富大厦吧。”

“所以它能平安三年，因为半个月前才在第五高楼楼顶建二十米的装饰塔，前天竣工，正对永富大厦，只要开正门，用打折降价招揽顾客，生气流动，形成它强我弱之势冲击永富大厦这边，形成克伐病煞之局，你再想想病鬼进入病煞之局会怎么样？”

元轻白悚然一惊：“如虎添翼！”

“永富大厦光楼上公司几百家，不算楼下商区的人员流动，楼上员工也有上万人，你说他们面对病鬼会怎么样？”

“如刀尖鱼肉！”

“杀了成百上千人的病鬼会如何？”

“嘶——”元轻白能想到最可怕的结果，“这就是筹谋三年的目的！不是，郑为义连第五高楼在这时候建装饰塔都能算计？”

“那是他岳父的楼。”

“您怎么知道？”

元轻白看顾拙鸠的表情除了震惊，隐隐还有看能掐会算的老天师的膜拜。　　顾拙鸠：“百度百科。”

“……”元轻白：“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