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危险已经不需要说明,林随意和楼唳到达山脚后并没有立刻就往山里去,而是等着去看应朝霞是否在村里的郑析回来。 林随意一天没出门,山里的风森冷,冻得他哆嗦了一下。随后他望了眼楼唳,他身上好歹还是一件薄款羽绒服,楼唳就只是一身青衫,也不知道楼唳冷不冷。 手指捏住塔扣把衣服拉链拉下来,林随意想把衣服给楼唳搭上的想法,在嗅到衣服上淡淡的血腥味后打消了。 他重新看着楼唳,他知道楼唳早上才从山里回来,现在又要去山里,这期间肯定什么东西都没吃。 林随意摸了摸兜兜,他也没装什么吃的。 心想,既然入梦可以揣东西来,下次入梦就揣些吃的。 为了压下高山带来的恐惧感,林随意胡思乱想下次入梦具体要带些什么东西的时候,郑析终于来了。 “楼先生。”
郑析跑得有些急,他人还没到声先至:“应朝霞在屋里。”
楼唳回头看林随意,林随意赶紧站好。 应朝霞没在山里,他们该上山了。 “山里有浓雾,如果走散不必找,直接下山。”
楼唳说。 林随意点头:“我知道了。”
郑析跑到他们跟前来,他也听见了楼唳这声招呼,但并没有应下。 林随意能看出来,郑析和方虔的关系很好,关系不好的话,郑析也不会和方虔一起入梦历练。方虔的死无法挽回,他的尸体还呈放在老头的杂货屋子里。虽然应朝霞的梦里还没有出现尸体会随着时间腐化的逻辑,但方虔的尸体一直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人没了,便只能入土为安来安慰活着的人。 郑析这次进山必然是抱着一定要解开谜题的决心去的。 林随意懂,楼唳自然也懂,作为解梦一行的长辈,他并没有对后辈耳提命面。 他只是多看了郑析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楼唳管不得人家意气用事,但前提是不惹麻烦。 还没上山,林随意就察觉到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带着这样的气氛,他们开始往山里去。 郑析和楼唳都不是第一次入山了,但还得靠着路上足印去辨别方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上次跟丢应朝霞的地方,古怪就是从应朝霞仿佛凭空消失开始的。 加上这次,郑析是三进宫,再加上心里因方虔死亡的悲愤,他走在最前面。林随意其次,楼唳走在最后。 按道理,三人行,林随意的中间位置是最安全的,前有人带路后有人守护,但莫名地,林随意一阵阵心悸。 这种心悸不像是生理上的反应,更像是不安到了极点,导致他心跳变得紊乱,呼吸也变得急促。山里的气温明明很低,他的后背却起了一层汗。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林随意很清楚楼唳就在他身后,因为浓雾,他们三个人没有拉开太远的距离,林随意还能听见楼唳的脚步。 楼唳在他身后,目光肯定是会落在他身上的,但不一样,林随意又喘息两声,他察觉到的视线似乎不是来自楼唳,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要回头看看吗? 林随意拿不准主意,进山的时候他就知道山里古怪了,所以现在感觉到被注视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总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吧?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担心自己会被窥视的东西吓到,林随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并且深吸了口气后才缓缓回头。 这一回头,他就停下了脚。 表情有点难看。 有楼唳在,林随意其实也没那么怕,所以他敢做出回头的决定。但这次回头比发现窥视的东西还叫林随意难以接受——他身后没人! 来不及多想楼唳是什么时候消失,他听见的后方脚步声又源自于谁,林随意急急忙忙去看郑析。 也就是在他停驻的这会儿时间里,一直向前走的郑析和他拉出了距离。 眼前只剩厚重的浓雾,以及最后一眼郑析的身影,之后除了浓雾再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楼先生?”
林随意呼喊的声音不敢太大,就怕让暗中窥视的东西发现他落了单。 “郑析?”
“楼先生?”
意料之中的,林随意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呼唤无果后,他得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论——他真的落单了。 前后的路都被充斥着浓雾,天色也在慢慢黯淡。 林随意不打算去找同伴了,入山前楼唳就叮嘱过,走散则返回下山。 林随意这个人超听话的,他当即转身往山下走。 好在道路湿泞留有足印,林随意顺着足印一直走。他现在落单也不敢想旁的,专心致志地跟着脚印返回。 他走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林随意停下来,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放在前一个的足印里。 他的脚和眼前一个足印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这是他留下来的足印没有错,足印上的纹路和他鞋底的纹路都是一致的。 但就是这个发现让林随意感到一丝绝望。 他现在是下山,他之前留下的足印应该脚尖朝着自己才对,但现在他竟然和前一个足印合上了?! 林随意盯着脚下足印,明白自己不仅落单了,他还迷路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林随意有些迷茫。 他现在在山里打转,如果打转就能下山,每年也不会有救援队深入山中去救援困在山里的冒险家,更何况这座山是梦境里的山,本来就透着古怪。 他和楼唳郑析走散就是一件离奇事! 但林随意也不敢待在山里等楼唳或者郑析来找自己,入山前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实际林随意明白楼唳的那句走散下山更深层的意思——山里古怪,生死靠自己。 既然后退的路被切断,林随意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山的深处走。 就算重新与楼唳郑析汇合的概率渺茫,但至少得尝试一下,说不定这途中他还能发现点什么。 这一次的重新出发,林随意走了很久,走到天都黑了,直到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这种踩上去的感觉很奇怪,林随意呼吸一下就紧了,他僵硬地低头一看——手掌。 目光再放远一些——一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 林随意愣了下:“郑析?”
他没有听到郑析的回应,就是他刚刚不小心踩到郑析也没听见郑析的呼痛,林随意不确定郑析还活着与否,他赶紧去探郑析的呼吸。 虽然去探呼吸的时候林随意已经做好了郑析已经死亡的心里准备,但当他的手指没有探到任何气息后,林随意心里还是陡然一凉。 前二十二年,林随意的生活都是波澜不惊,唯一是菜价上涨会让他心惊肉跳一下,但现在接连两个活人在他眼前死去,林随意有些受不了。 他还想尝试能不能救活郑析。 林随意跪下身来,耳朵贴在郑析的胸腔处去听郑析的心跳。 死一般的沉寂让林随意有些慌张,他用着从电视里看来的抢救办法,双掌不断按压郑析的胸膛。 无用的抢救持续了小半个小时,林随意手指都没了力气,郑析还是没有复苏醒来的迹象。 林随意难堪地发现,郑析确实是死了。 郑析是怎么死的? 应朝霞在山下,山里也没有黑犬? 林随意懵了一会儿后,赶紧去查看郑析的尸体,企图从他的尸体找出他的死因。 郑析死在山里,找出郑析的死因就能找到山里的凶煞,这样应朝霞的梦就可以解了。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点点摸索郑析的尸体。 郑析的尸体也有被类似蛇一样的东西绞住的痕迹,但对比方虔,郑析尸体上的勒痕很轻很淡,就好像缠住郑析的那条蛇只是单纯地把身体缠绕在他身上,蛇并没有用力,只是蛇本身的重量才导致它的缠绕弄伤了郑析。 除了勒痕,引起林随意注意的就是郑析的肚子,郑析的肚子表面上没有伤口,但微微隆起,像是怀孕三、四个月。 林随意正要去查看郑析的肚子,他还没去扯开郑析的衣服,因余光的无意一瞥而猛地沉默了下来。 随后,他的目光从郑析的肚子一点点落到郑析的膝盖。 郑析裤子上膝盖的位置沾满了泥土,就好像给谁下跪了一样。 林随意一阵恶寒。 他在山里乱转了这么久却什么也没看见,看不见是因为那些东西没出来,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看不见,就像他看不见害死方虔的那条蛇一样。 方虔死亡是因为跪拜应朝霞,他的膝盖因为摔倒而高肿,也是因为方虔拜了应朝霞,所以他在夜晚看见了林随意看不见的蛇。 那郑析膝盖的泥土要怎么解释呢? 是郑析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山里一无所获后尝试着跪拜,去看肉眼没办法看见的东西? 因为跪拜,所以郑析的膝盖才占满了泥。 然后郑析看见了山里的东西。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郑析膝盖的泥土,但这个结果让林随意有些崩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在听郑析心跳的时候,也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