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即将没上那人的鼻息的时候，有些陌生的记忆却重新涌现在楚念的脑海里。说起来，自己这熟练游水的技巧，还是上一世那人教的。彼时楚念练过几次却始终学不会水中屏息，经常被呛得连连咳嗽，怨气很大，“为什么非要学劳什子游水！大不了我以后都不去水边了。”

李止耐心笑笑，却仍旧坚持让她学下去，“阿念，世事万般险恶，我总不能时时都呆在你身边保护你，有些技能还是要自己学会比较好。”

楚念那时候听不懂，茫然问道：“那你会不在我身边吗？”

而李止的回答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水光一闪，楚念的手上已经做出了动作，她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李止啊李止，我对过去的痛苦依旧耿耿于怀，我仍旧恨你入骨，但是善良是本能。生死抉择面前，我还是选择救你一命。带着一个人浮水比想象中累得多，楚念好不容易上岸，已是精疲力尽。她勉力支撑，不经意扫过旁边那个人的眉眼，无奈的想，自己大约是疯了。明明最盼他过的不好，却偏生在最后一刻救了他。若是真让他死了多干脆啊，梦魇恩怨尽数散，诸事都一了百了。喉中一热，她再也忍不住，转身俯在地上，低头一口一口，呕出呛入的污水。也许是被那声音惊扰，旁边那人睫毛轻颤，已是徐徐转醒。“小姐，小姐……”楚念抬起头，看到阿真从不远处跑来，她惊慌失措，连带声音都有些变调。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晃晃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确实太累了，没来得及应一句，眼前一黑，已经直接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了。屋里隐约有烛火跳动，楚念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发生过什么，她抬下胳膊，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旁侧犯困的绿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睡眼惺忪的起身，这才发现楚念醒了，忙起身走了过来，表情像是松一口气：“小姐终于醒了，奴婢这回可算是放心了，如今您觉得怎么样？”

头还是有些疼，楚念按了按眉间，想让自己清醒些，片刻之后轻声开口：“我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祖母的寿辰宴上么……”也许是泡了水，她的嗓音有些沙哑，看看四周，面露疑惑之色，“阿真呢？”

“阿真刚才被老爷派来的人传走了，说是要问话。”

绿启转身替她倒了杯茶水，顺带朝门口望望，口中不住絮絮道，“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想必也该回来了。”

楚念接过那茶，喝了一口，喉中这才舒服些，眉头皱了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绿启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方才我在院子里等着您跟阿真回来呢，谁知道巡逻的侍卫突然送了您进来，昏迷不醒，浑身又湿透了，奴婢看见您那样吓得腿都软了，阿真从头到尾都哭个不停，问她什么也直摇头，那些侍卫说您在池塘边上不小心失足滑落进水里，他们救了您，认出了是大小姐，这才送您回来的，奴婢没有办法，只能……”楚念听到这里，表情怔了一下，眉头皱的越发紧：“你方才说我昏倒在池塘边？”

绿启愣了愣，语气立即弱了几分，道：“奴婢没有说谎，送您回来的嬷嬷是那样说的。”

楚念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眸子阴沉下来：“那父亲那边可曾有传什么话过来？”

绿启摇摇头，“不曾传话，老爷只是派了人过来传了阿真过去，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皇子遇害，这么大一件事，府里却没有人知晓？楚念定定的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将之前那些事一细想，心里却已经暗地有了计较，落水的人分明是皇子，看样子是被人迷昏了丢进水塘，却平白说是她自己不小心落水，救人的明明是自己，却偏生成了被救的人，唯一的知情人阿真也被唤过去，只怕还不会让她回来，这接二连三的异常举动……她弯了弯嘴角，眼中露出冷冷的一丝笑意，身份变换的这么厉害，看来有人是想对整件事瞒天过海了。也对，即使三皇子是皇上并不太重视的儿子，但皇家威严尚在，若是有人在楚府里敢对三皇子的性命不利，无异于当众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必定会惹得龙颜大怒，届时所有牵连的人包括整个楚府都要倒霉。三皇子自己喝醉跌落塘中，这样的借口听起来楚常云还能免于受责，但若是府内刺客出没，让三皇子被人迷昏丢入塘中，消息传出来整个楚府只怕都难辞其咎！楚常云老谋深算，想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情急之下才会有此安排。只可惜，她楚念已经不是那种暗自吃亏的性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那些人脱身，更何况，阿真是她这边的人，即便是自己父亲，也不该这么轻易决定她的人的生死。想到这里，楚念站起身，吩咐道：“替我更衣，我马上要去见父亲。”

绿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瞪大眼道：“小姐，天色这么晚了，老爷只怕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

歇息？怎么可能！楚念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一笑，连带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帮我更衣便是。”

皇子来府里赴宴差点淹死，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陛下的态度还不明确，稍不注意整个楚府便会毁于一旦，依着楚常云那般小心谨慎的性子，今夜怎么可能睡得着。话音未落，门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有人在院子里连声道：“大小姐，大小姐……”绿启上前一步，对了外面回道：“这么晚了谁在说话？我家小姐都歇着了，有事明儿再来吧。”

那人顿一顿，再次开口，语气急切，“这么姑娘，烦你给大小姐传个话，夫人让赶紧过去，那边出事了。”

楚念止住了绿启，皱了眉，亲自回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对方沉默了一下。“是锦小姐，锦小姐投塘自杀了！”

她的语气十分惶恐，像是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