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帐的时候，楚念看到眼前跪着的锦芮脸色白的吓人。楚念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静一静神，眺望远处无数起伏的山脉，淡淡道：“方才武妃娘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锦芮的目光黯然失色，仿佛即将要秋来的绵绵秋雨，低声喃喃道：“我做不了他的侧皇妃。”

短暂的静默，楚念看她的眼神宛如寒冰，冷冷道：“有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方才武妃娘娘还说了，明晚的宴上，陛下会亲自给三殿下指婚，将胡氏的嫡长女胡温许配给他，父亲一早便同我说过此事，也让我多多劝你，我之前之所以没有挑明，是想你必是听不进去的，但如今事已至此，你也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省得夜长梦多。”

锦芮仿佛没听到她后面的话，喃喃低语，不住重复：“胡温……胡温……为什么不是我呢？当日他明明对我笑得那般开心，为什么不能是我……”楚念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真的称得上是失魂落魄了，也罢，自己一直追求的地位如今被旁人夺了去，依着锦芮以往的性子，只怕要闹得个天翻地覆才行，如今只做出这样的姿态，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若平日里少存几分害人之心，如今只怕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楚念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故而她没有看到，锦芮猛地抬起头，便连双手都紧握成拳，眉眼间阴戾之色顿现，咬牙切齿低声道：“胡温么？既然是我得不到的东西，那你也别想染指一分，我拼死也会拦住你！”

楚念记挂着木叶的伤势，特意去了一回太医署，那太医早已认得她，此时见她来了，只道：“念小姐来了，是来看您那侍女的吧。”

楚念稍稍行礼，笑道：“是，多有打扰。”

“不算打扰，医者本分而已，”那太医只笑：“你放心吧，已是没有大碍了，方才已经醒了一回，问了你在哪儿，我回了他，又多服了些药，如今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听到这些心里到底放宽了些，楚念抿一抿唇，“劳烦了，多谢。”

那太医笑一下，“你这位侍女的体力确实好得很，若是常人，受了这般重的伤，不死也要昏迷个好几天，她却这么快就醒了，倒也算得上是奇迹了。”

楚念怕对方生疑，只随口道：“她起先便是习武之人，我身子娇弱，父亲放心不下，从小安排她在身边保护我的，难免身子强壮些。”

那太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

两人闲聊了几句，楚念又亲自去看过昏睡的木叶，见对方的呼吸确实稳了许多，这才略略放了些心。才刚刚进了营帐休息，便听到外界传来一阵欢呼吵嚷之声，其声略大，整个营地的人几乎都能听见。楚念径自望着桌上新萌的一叶芽黄嫩叶出神，听到吵闹声只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出门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宫娥已是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笑嘻嘻的给楚念行了个礼，道：“楚家小姐，二皇子射杀了白眼狼王，如今陛下邀请所有人去观礼台呢。”

也许是得了赏赐，她的语气很是开心。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快，楚念略笑一下，“好，劳烦稍等。”

李煜拔得头筹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营地，整个皇室都开始欢欣鼓舞，观礼台早就被装饰起来，台上一重重金色的兽脊，梁柱皆绘成黄龙翔天的吉庆图案，那龙绘制得栩栩如生，彩秀辉煌。白色狼王的尸首被置于台上正中央，血迹斑斑却气势不减。李煜站于其旁，威风凛凛，彰显着他胜利者的身份。众人皆是到场，战鼓被擂响，帝王李秉高坐赤金九龙金宝府上座，那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神情样貌，却将威严之色尽显。“煜儿，你将我们大家都召集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煜点点头，上前抱拳，大声道：“父皇，孩儿率领手下，已射杀了这白眼狼王。”

他稍稍侧身，“狼王在此，请父皇检查。”

帝王李秉神色稍愣，随即点头，表情赞许，“不愧是我煜儿！”

武妃轻笑一声，云鬓高髻下她精心修饰的容颜紧绷，眉毛如远山含黛，越发衬得一双凤眼盛势凌人，不怒自威，此时只听她道：“陛下，二殿下果然一如传闻中的英勇无比，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射猎到狼王，倒是让臣妾好生佩服！”

李止从皇子里走出，满脸笑容，表情真挚，拱手道：“恭喜二哥！拔得头筹！”

李煜的目光带着谦虚，回礼笑道：“三弟过奖！承让承让！”

现场又有几名皇子好奇，特意走近去看那狼王，只见那死物半闭着眼，獠牙尽显，瞧着依旧骇人，有几个胆小的更是吓得腿软，更是对李煜交口称赞。帝王已下了结论，胜负已分，四周顿时起了不少赞赏之声，气氛甚是和睦。一片贺喜之中，只见一人特意上前一步，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父皇且慢！儿臣方才仔细看了看这狼王，心中生出些疑惑。”

那人是五皇子李迟，他资质平庸，乃是李秉在醉酒之后临幸了一宫娥后的结果，在众多皇子之中丝毫不起眼，往常也没有出过什么风头，此时突然发声，众人听到这里，不觉面面相觑，相顾惊愕，那人恍若未见，依旧道：“若是儿臣并无看错，台上这只并不是父皇看中的那匹狼王。”

他这分明就是在说李煜弄虚作假蒙骗帝王，这个罪名太大了，众人面上皆生了一层寒霜。李秉向来不喜欢这个五儿子，听到这里顿时大怒，重重一掌拍于桌上，斥道：“竖子胡说！”

武妃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宫规森严，这种罪行太大了，五皇子切忌不得信口雌黄！”

只见李迟伏地三拜，举起右手起誓，郑重道：“儿臣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五雷轰顶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李煜冷笑一笑，在沉重的氛围听来格外响亮，“我还以为五弟你要说什么呢？原来不过如此而已。死后之事谁又能知，以此虚妄之事赌誓，可见是在胡言乱语了。”

说罢便朝上方之人一拱手，大声道：“父皇，儿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白眼狼王，乃是儿臣亲自在狩猎场所猎杀，绝无虚假！”

李秉亦不耐再听，刚要发话。只见李迟狠狠瞪了李煜一眼，猛力一握拳，发了狠劲道：“儿臣以自己的皇子之位起誓，若有半句虚言，甘愿被贬为庶民！”

他一字一字说得极用力，仿佛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说完，整个人似虚脱一样，冷冷看一眼李煜，“二哥，五弟得罪了！”

李煜不置一词，“五弟，你何必发这样毒的誓言，万一应誓了，你该怎么办？”

李迟直直的逼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是不愿父皇遭受蒙骗，所以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掀开你谎言的面纱！”

李煜耸了耸肩，似乎听到一个莫大的笑话，“五弟，你太偏执了，这样难免会吃亏的。”

李迟冷笑，神色间是满满的自负，“二哥你别心虚才好，再说了，是非功过自有父皇论处，二哥你恐怕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李秉也不意他会发此毒誓，神色稍稍迟疑半响，武妃在旁轻咳一声，向李秉道：“陛下，臣妾以为，五皇子如此郑重，或许有隐情也未可知，倒不如不听。若其中真有什么误会，立刻开解了也好。否则诸人都在此，日后若以讹传讹出去，对二皇子的清誉亦是有损。”

李秉本欲拂袖而去，听得李迟如此发狠亦不由怔住，武妃一劝，他停住脚步，冷道：“朕就听你一言，若有妄言，朕就按你誓言处置！”

李迟再磕一头，静静道：“儿臣知道了。”

武妃端坐，赤金福钏花钿的清冷明光使她的脸庞折射出冷峻的艳光，“狼王如今就在眼前，大家都亲眼看着，你为何说是假的？”

那李迟淡淡一笑，“在此次狩猎的前几日，那狼王放出来之前，儿臣曾经去野兽圈养之地仔细看过，自是比旁人更能了解它的姿态模样。”

武妃微一凝神，已然含笑，“那如今这台上的不是？”

李迟摇头，坚定道：“据儿臣观察，这不是！”

李止的神色间似有愤懑之意，道：“五弟怎可揣测！眼下我们都亲眼所见，这狼王分明就在这里，二哥说了是他亲自射杀，怎会有假冒这一说！二哥素来懂事，难不成连他如今也要欺瞒父皇了吗？这也未免太不合常理！”

他转首看着玄凌道，“儿臣愿意相信二哥清白！”

他的言辞恳切，然而如此言语，李秉的脸上愈添了一层不悦之色，一旁的武妃面上亦笼了一层阴云。现场陷入一片死寂。楚念的唇角不动声色的浮现一出冷笑，连带手里的绢子也握紧了，她等了好久，这场好戏终于要上场了，只不过李止啊李止啊，你安排了那么久，当你最后发现一切都不按照你的安排进行的时候，又会是何等神情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