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芮心里此时对老夫人已是满怀恨意,要知道,自己之所以被送到庵堂,老夫人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往日嘴里的疼爱都是虚的,关键时刻也是这个人将自己推进了深渊,但此时此刻她的恨意不敢露出半分,只能勉强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轻声道:“祖母说得对,但这都怪孙女福气浅薄,不敢埋怨半分。”
老夫人叹一口气,道:“来了便好,赶紧去换了孝服!沈老夫人在前厅,你去见见她吧。”
锦芮行了一礼,恭顺道:“奴婢知道了。”
楚念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面上没有一丝的变化,唯独心里稍稍惊讶一点,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妹妹日常的性子是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如今居然乖巧成这个样子,从进门开始没有看自己一眼,没有跟老夫人顶一句嘴,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怨毒的神色,偶尔抬起的眼波,也是温柔和顺,略带一丝愧疚的,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能隐忍成这样,说起来倒真是让人惊讶了。想到这里,她看向老夫人,轻声道:“祖母,锦妹妹刚刚回府,再加上母亲新丧,难免会一时手足无措,有些规矩倒是不知道的,不如我陪着她去吧。”
老夫人略带惊讶的看她一眼,“难为你如此有心,我方才也担心着这点,锦儿性子急躁,我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什么岔子,丢了咱们楚府的脸,既然你愿意帮帮她,我也就放心了。”
锦芮的表情也十分感激,开口道:“多谢……多谢念姐姐。”
许是念姐姐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停顿了一下,语气稍稍别扭几分,但到底是说了出来。楚念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没想到这几日庵堂的日子倒是真的会让人生出教训,她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如今在人前也知道看人脸色了。两人一同朝后面那厢房走去。待到没有人听得到她们的交谈了,锦芮一改方才的温和乖巧,咬牙切齿道:“楚念,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楚念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神色淡淡的,漫不经心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锦芮的表情满是愤怒,“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的哥哥!我的地位!不都是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一步一步夺走的吗?现如今轮到我的母亲了!”
楚念冷笑一声,发髻上簪着的素花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纯洁,只听她凉凉道:“你方才也听到祖母说了,母亲的暴毙乃是疯癫之症引起的,与我又有何相关?再说了,锦妹妹你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在我看来还是不要轻易动怒吧,以免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重蹈母亲覆辙。”
果然,锦芮的愤怒再也克制不住,她双手握拳,直直瞪着楚念,冷冷冰冰道:“我知道母亲一定是被你害死,虽然我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参与,但这笔血账,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这些恶毒的人都付出代价。”
楚念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血账?恶毒?没想到这些词居然有一天也能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她几乎想冷笑了,就算大夫人此刻去世了,那她的母亲呢?怀有身孕十多年前被人害死,因为身份卑微如今连祠堂都入不了,这笔血账,又该怎么算?她微微含了一缕旧人相见时应有的矜持笑容,“锦妹妹误会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母亲的事我丝毫不知情,更没有你说的被我害死,还有,”她语气顿一顿,道,“父亲交代下来了,锦妹妹此次在府里要格外注意,要是行为有半点差池,即刻便会被送入庵堂里,再也不准许入府,所以,不管你是心甘情愿还是装模作样,你最好对我稍微客气点。”
锦芮三言两语被她驳斥回去,脸皮顿时紫涨,恶狠狠道:“楚念,你不要以为祖母给你撑腰就有什么了不起,不错,母亲是没了,你的目的如今确实是达到了,可我还有外祖母,整个沈府都是我的后盾!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你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楚念冷冷的看着她,原以为自己会将积郁多年的怒气与愤恨一并爆发出来,至少会克制不住狠狠扇她一个耳光,但是她克制住了,只淡淡道:“是么?我倒是不知道锦妹妹这般厉害,我只知道,我是楚府的嫡小姐,是父亲的女儿,楚府才是我真正的依靠,我只有这一个家,别的都是虚的罢了,就算那沈府再荣华富贵,你可是姓楚,父亲生你养你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身上流着的是楚府的血,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锦芮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她气的面色整个都变了,看向楚念的眼神更是变得无比阴冷,使得她看起来面目可憎:“你们这帮子凶手,害死我的母亲!你等着,我要去向外祖母告状,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你在胡说些什么?”
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锦芮猛地回头,楚念已经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楚常云的脸色微微发青,显然是动了怒气,看上去已是将方才的争论听了个全。锦芮顿时意识到不妥,心中转眼就搅起了惊涛骇浪。她原本是想装作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面对楚常云的,谁知道误打误撞居然是这样的见面场景,只能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之后仓促却也没话可说,只好跪倒,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楚常云冷冷的盯着她,皱眉道:“我听下人说了,你且起来吧。”
锦芮徐徐站起来,脸上的肌肉像被冻僵了一般僵硬。既然这样,那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说了罢。她咬咬牙,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楚常云的眼睛,冷冷道:“父亲,我要求彻查母亲之死,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害死了母亲。”
这句话像一片刀刃一样从她口中缓缓吐出,带着十分的恶毒,说罢,她甚至还故意将目光在楚念身上停留,似乎意有所指。“你说什么?”
楚常云顿时沉下脸,一丝冷意在脸上一闪即逝。锦芮此时心里再也没有半分冷静,她真是恨透了楚念,就是这个无权无背景的嫡女,抢走了自己的一切,如今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想到这里,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喉底,奋力把它咽了下去,厉声道:“父亲,我说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就在她身边,不然的话,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没了?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地里搞出来的阴谋,父亲,你和母亲几十年的夫妻,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楚常云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是马上就要勃然大怒了,因为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问起此事,同样的话刚才在前厅已经被沈府的老夫人质问过无数次了!那语气还像是在审问犯人,本想来后亭歇息一下,谁知道却碰上这个女儿,更不敢置信的是,她居然也这样大声的质问自己!楚常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楚念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叹息一声,道:“锦妹妹,母亲的确实是因为疯癫之症去世的,当时太医都有检查,如今你不该这样为难父亲,他面对那么多宾客已经很辛苦了。”
“你住口!”
锦芮简直是在厉声嘶吼,“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分明就是你做的,如今却将一切推了个干净!那是我的母亲!我要一个交代!不能让母亲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害死!”
“该住口的人是你!”
楚常云眼中升起浓浓的愤怒,他像头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庶女,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他的拳头紧握,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星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你的母亲确实是癫痫病发而亡,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这件事!”
锦芮没想到楚常云会暴怒,她简直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锤,满脸不敢置信,要知道,楚常云以往看在沈府的面子上,什么事都会依着她的,如今沈老夫人就在前厅,他怎么还会对自己如此声色俱厉?“父亲,您怎么会这样对待我!母亲已是去了,难道你是让我一起随她去吗?外祖母还在前面看着呢,您就不怕她责骂于您吗?”
听到沈老夫人的名讳,楚常云突然冷静下来,目光冰寒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是要学你母亲一样与我作对吗?”
他冷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神情是冰寒彻骨,让人看了心头发凉。楚念微微一笑,没想到她这个锦妹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到头来并没有长什么记性,楚常云长久以来一直被沈家压制着,早已萌生各种不满,他原本就是一个自傲而且矜持的人,个性还很强势,如今锦芮一再在他面前以沈氏示威,终于让他压断了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