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准备好了饭菜，易阳胡乱吃了几口，倒头就去补觉了。一觉睡醒午时已过，易阳洗了把脸，看看太阳，又看看瑛娘的屋子。易阳抬腿过去敲了敲门，瑛娘开门见是他，笑道：“门又没锁，你直接进就是了，总这么客气。”

说的真好，敲门了你嫌客气，不敲门怕不被你骂出来。易阳笑笑：“秀娥怎么样？还趴得住吗？”

“趴不住，老想动，我就不离身的看着她。”

瑛娘向后一步：“进来呀。”

“还是你出来吧，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易阳也向后一步，瑛娘回身看了秀娥一眼，便走出了房门。瑛娘跟着易阳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快到院门了，她站住脚：“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把秀娥脸上的胎记去掉，这个得需要很长时间，三天一次手术也得一个月左右。”

“……”瑛娘小嘴微张，痴愣愣的盯着易阳：“胎记还能去掉？”

“能的，只是秀娥有点大了，越小越容易，大了容易留疤，手术一定是有风险的，我也不敢保证一定不留疤，所以我得征求你的意见。”

“手术是啥意思？”

“这个怎么跟你说呢，说起来你可能会害怕，像秀娥的胎记就是一种细胞瘤，通俗的说就是她的胎记并不是皮肤的一部分，而是胎膜附在上面没有脱落，用刀把它剥离就好了。”

易阳没解释的时候，瑛娘还没这么糊涂，易阳一解释，瑛娘彻底懵了，感觉自己怎么还听不懂人话了呢？“你的意思是说用刀把胎记削下去？”

易阳淡淡的一笑：“没你说的这么吓人，这个手术难度不大，就是秀娥的胎记太大了，一次做不完，得做十来次吧。”

瑛娘也不说话了，只见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急得直搓手。“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呗，你顾虑什么呢？”

易阳猜测她大概是手术有恐惧心理，也就是对术后效果没有信心。“是不是担心我做不好？我技术还行的，做完以后虽然不能保证左脸和右脸一样，但肯定比现在要好很多。”

“不不，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

瑛娘急得浑身是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知道你是为秀娥好的，也知道你很厉害，我”瑛娘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涌上心头，搅得她又慌又乱，她左右转身，来回的转圈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出一口气：“我不同意，她的胎记不能掉。”

“却是为何？”

易阳做梦都想不到瑛娘会拒绝去掉秀娥脸上的胎记，他也想过瑛娘或许会有顾虑，那也是担心手术不能成功，怎么会是不想去掉胎记？那块胎记都成了压在秀娥心头的一座大山，瑛娘怎么会不想去掉它？怎么可能？易阳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为了给秀娥去掉胎记，易阳花重金打造了一套手术刀，之前他都没有跟瑛娘提过这件事，他以为最多是找一只有着类似胎记的小动物，自己展现一下刀功，就能说服瑛娘同意。哪里想得到瑛娘根本就不是质疑易阳的技术问题，而是不同意去掉胎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唉。”

瑛娘深深的叹了口气，抬腿就走出了院门：“你跟我来。”

易阳只好跟着她走了出去，瑛娘也没有走太远，就走到街边一颗柳树下，这里四周开阔，一眼就看得出周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易小郎君，这两天多承你的恩情，瑛娘此生至死不敢忘恩。”

瑛娘深深的一福，易阳急忙后退一步，躬身还礼，也是深深一揖：“这是说的哪里话来？邻里之间互相帮扶本就是应该的嘛，去年冬天你不是也替我做过棉衣的嘛。”

“那些些小事，怎能跟你这救命治病的恩德相提并论？”

瑛娘深深的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我就跟你实说了吧，我不是秀娥的亲娘。我们来自西域鄯善国，七年前吐谷浑攻打鄯善国，战乱中我抱着她逃了出来，她的胎记要是掉了，我怕她很难跟亲人相认了。”

“原来是这样。”

易阳没想到她们竟然不是亲母女：“那秀娥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瑛娘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升腾起一股雾气，渐渐的凝结成泪珠，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的砸落下来：“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吐谷浑的兵都杀进了后殿，我和秀娥从狗洞爬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后殿？能用上“殿”字的，想必身份不低。易阳问了句：“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其实是侍候她的宫女，当时她才三岁半，如今也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她现在就以为我是她的亲娘。”

瑛娘纠结的肠子都要系上了，能去掉胎记这绝对是秀娥最大的愿望，没有之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谁愿意放弃？瑛娘也不愿意让秀娥顶着一张见不得人的丑脸过日子，这些年受人的冷眼、奚落还少吗？“她若是平民百姓，不回去认亲也没什么，她是州长唯一的嫡女，如果鄯善国还在的话，她可是鄯善国嫡公主啊。”

“楼兰公主？”

易阳知道鄯善国古名楼兰，楼兰公主听起来多么浪费的四个字，却被那么大一块胎记遮住了脸。“那这件事还是你做主吧，你若是同意我就给她做手术，你若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易阳有些为秀娥可惜，因为一个虚无的公主身份，放弃拯救自己的脸，就算真的做回公主，真的会开心吗？去掉胎记，秀娥一定会开心的，哪怕穷，哪怕苦。易阳转身要走，瑛娘又喊住了他。“易小郎君，你有几分把握能去掉秀娥的胎记？”

“去掉的把握我有百分之百，但是去掉之后，能不能留下新的疤痕是不一定的，还有就是原来胎记处的皮肤会比较白嫩一些，大约一年左右能好，到时候皮肤是不是会点颜色不均也不好说。”

瑛娘嘴唇微微的颤了颤：“你说这个越早做越好？”

“嗯，越小越好，皮肤比较合，不会留疤，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胎记越来越厚？细胞瘤也是会成长的，它吸取血液补充自己，时间越长它的生命力越强，它和皮肤间的血管越粗，出血量就越大，也就越容易出疤。”

“那就做吧，回不去就权当当初没逃出来，留疤也比现在要好看，我本就打算养她一辈子的，再丑又能怎样？”

瑛娘太知道秀娥有多渴望变漂亮了，就是她也愿意用生命去换秀娥漂亮，她犹豫的只是怕没有了胎记，再回鄯善国秀娥做不成公主，想想回去的可能性也是不大，鄯善国是不是还在她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