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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居高临下的江畋就看见,下游河边林子里,随着成片树木撞倒摧折声,成群结队窜出来的白兽。这些形似无毛巨獒的裂齿凶兽,此刻却像是丧家犬一般的,发出此起彼伏的嗷嗷声。
而后,在一支青纹朱鸟旗的引领下,从树木稀疏的林地中,再度弛出一群持枪挽弓、控马如飞的骑兵;只见他们都穿半身鳞甲和兜型盔,赤夹衫和青灰色披风,一看就威风凛凛的宛如出鞘之刃。 相比之下,经过一整夜追逐和血战,无不遍体鳞伤或是衣甲破烂,四散开来警戒或是进食饮水,或是整理器械,或是相互检查和爆炸伤口的,这些金吾子弟和监司成员,就显得有些狼狈和潦草了。 而这时候,已经脱掉身上被扯烂明光甲,只剩本身内衬皮套的张武升,见状却突然咦了一声道:“银甲赤衫,朱鸟旗?,这莫不是都畿镇防司的守捉军,以擅长弓枪双击著称的官健马队。”因为用了特效秘药,将已愈合差不多的骨折手臂,解放下来活动林九郎,闻声也不由诧异道:“都畿道的官健马队,他们怎会在这儿?本部并未通报和要求其协同行事吧!”
江畋听了却心中一动,反问道:“这些官健马队,莫不是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高文渊麾下的所属?”
“不错,无论是镇防司上下还是这守捉军,正是高观察麾下的直属人马”张武升应道:“若我所料不错,也是当下都畿道境内屈指可数,拥有自行权益行事之便的,应变机动人马之一”。 “既然如此,倒也是件好事情!”
因为连射数十箭之后,手臂犹自还有些抽搐不已的李环,也顺势接口道: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间,这支人马连同追赶的白兽,也正在飞速靠近。
只见他们训练有素而配合默契,三五成群追逐靠近其中一只落后的白兽;刹那间就张弓如电的接连射中,那白兽的腿脚下腹;令其骤然受创减速摔滚,或是翻倒在地上,随即就被突出一矛刺穿。 正中白兽的那一刻,这名骑兵就毫不犹豫和留恋的松手,拨马将攻击位让给后方同袍;接二连三数支长矛贯穿身体之后,就算是这种异兽拥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也禁不住如此重创而扑地垂死。 而后,又有紧跟而来的成群步卒,手持大刀阔斧团团围住,被钉穿在地上犹自挣扎的白兽;刀斧交加之下当即砍断四肢和头颅,最终变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血肉。转眼间,逃出白兽就少了一小半。 这一幕也让江畋隐隐赞叹,这才是盛世王朝的军队,所该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然而剩下十几只体型最大、最为强壮的白兽,居然在对方隐隐追赶之下,慌不择路的向着自己这边,没命的奔逃而来。 然而江畋周围的这些军士,才稍稍有些认真起来;而纷纷放下手中多余的事物,抄起刀兵器械各自聚拢成团,不紧不慢做出一副迎击的姿态来。这时对面似乎才注意到这边,在马上嘶声叫喊起来。 下一刻,那些体型壮硕如小牛的白兽,就已然顺势冲到了缓坡之下。林九郎一声喝令,迎面抵近放射的弩矢,就正中这些凶兽长大咆哮的口裂,眼窝、颈下等处;顿时就顺势翻滚、栽倒坡下数头。 而剩下八九只白兽,也去势不减的蹬土踏石,转眼就要冲到了近前。然后就在一片激烈的碰碰声中,被手持柳条大排的那四名特化军士,给迎面全力拍击和顶撞着,弹开、掀翻、滚落回去。 最终只有三头白兽越过他们,撞进了身后的人群当中。然而下一刻,迎接这三头最为强壮白兽的,不是惊慌失措和四散奔逃,而是四下挺举,蓄势待发的叉把、勾枪和矛头,毫无间歇的穿刺。 于是,当不断高声叫喊着什么,追赶而来的先头马队队官,却是突然在土坡下哑然失声了。因为,他看见几头四肢残断的白兽,被人被合力按在地上,而用重锤铁鞭敲打头颅,哀鸣待毙的情景。 而后,坡上才有人抬起一张,溅满血色残渣的脸孔,对着他甚是不客气的反问道:“我乃暗行御史部所属,外行别遣队当下,你们又在瞎嚷嚷什么的玩意?”略过这个意外遭遇的小插曲之后;通过部下与这些官健骑兵,气氛不怎么愉快的交涉,江畋才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居然,已远离当初西渠蕃坊的地下水道入口,而出现在了十多里外的伊川县交界。 而这只意外遭遇的官健骑兵,则是在附近例行巡曳时突然接到上命,就近赶来驱逐和剿灭一大群,乘着阴天从鸣皋山中冒出来,正在向着中土最古老的佛门伽蓝——白马寺,迁徙而去的白兽群体。 因此眼前这些白兽,只是在毫无遮挡的平野大川,被成建制官健骑兵分割和冲散,分兵一路追击和驱赶到此,诸多小股兽群中之一。接下来,江畋通过负责交涉的张武升,提出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就是用监司成员所捕获的白兽活体之一,交换对方所携行的部分车马载具;以为就此回程的代步工具。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江畋甚至都没有露面,还下令将地下追击的所有斩获,都尽量隐藏起来。 因为,他从眼前这支官健骑兵身上,隐隐感到一点不对劲和违和的东西。比如带队的那名队官,表现的也太过热情了,又比如他试图说服监司成员,就近协助作战不果,又主动提出派人护送回城。 虽然,他不免被监司成员屡屡甩脸色,但从头到尾都涵养甚好的,在有意无意的套话;此外来自这支马队中,也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窥视感。一直到江畋带队走远了之后,才逐渐的消失不见。 然后一路无语,直到洛都城已经在望之际,才遇到了来自暗行御史部的搜寻小队。放出了用以联络的烟箭之后,最先赶过来的却是三位副使之一的韩都官。他甫见面就大声的抱怨起来: “江副监,你们可教我好找啊!,你可知道底下其他记录,已经出了多大的事情了,差点儿就要请动都畿道内的各路驻军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江畋却是诧异道:“都畿道内的驻军已经动起来了,我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支镇防司的守捉军。”
“什么?是谁,这么快?”
韩都官不由错愕到:“本部可没有找过高连帅,难道是某位大人物决意下场了?但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就好了。”
“出了什么事情了?”
江畋这才反问道:“看起来好像是天塌下来一般的。”
“其实比起天塌下来,也就差那么一些了。”
韩都官却是苦笑着摸着脑门上的汗水道:“是西渠蕃坊,有人事先破坏多处的支柱,本部进入后就发生了大片的坍塌,几乎大半个坊区都没了。”
“更要命的是,包括你这一路在内,多只人马也因此失去了联系。”
韩都官紧接着又说道:“如今城外调来的数支工程团和临时征集的民夫,正在全力挖掘废墟当中。不过只要你能回来就好了。”
“其实……”江畋想了想又道:“我这一路也不算全无所获的。至少,已经拿住了逃走的马逆,及其幕后派来接应的兽使……” “什么!你捉住了马逆?还有与兽祸直接牵连的证据!”
韩都官闻言不由欣喜若狂的道:“这可太好了,你可真是本部的救星,快随我去面见夫人,她就在西渠蕃坊现场坐镇……”
“只是,我在地下还有另外一些重大的发现,需要你加派人手前往汇合,以为保全证据和现场,不被别有用心之人给破坏了。”然而,江畋却是继续提醒道:
“对对,我这就派人,不,我亲自带队去了。”韩都官闻言不由精神一振道:“你就先去面见夫人,秉明一切好了,其他尽管都交给我了。”
半响之后,江畋就在一片废墟的蕃坊边缘,看见了正在独坐仅存的鼓楼之上,而满脸倦怠之色和劳心竭虑,却没有人敢于打扰的岑夫人。而后,她看着人棍一般给送过来的“马逆”,不由叹息道:“这次,却是我孟浪和急切了,不过好在有你替我挽回一些局面;总算能够令事情不至于败坏不可收拾;也许接下来维系本部的职责,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江畋却是笑笑不语,又令人将擒获那名被物理昏迷不醒的兽使,连同身上缴获的骨笛、铁管等物,一并呈现上了之后。岑夫人才得以动容到:“你竟然捉到了活的兽使?这个功劳可就大了。”
然而,她的惊喜还远不止这些;“什么!你还找到了他们超控和驾驭鬼人的手段?”
“这就是能让人转眼之间,变成兽鬼的秘药?”“蕃坊水道连接的地下空间不但极大,还有绵延十多里的地裂?”
“地下水道中不但又多处兽穴和奇异生灵?甚至还有一处不明的血祭场所?”
听到这里,感觉自己一辈子的惊讶,都被彻底用光的岑夫人,当即下令道:“取我信物来,老身要即刻进宫面呈。”
这时候,远处如同蚂蚁搬山一般的废墟现场,也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抑扬顿挫的呼喝声。随后,在一处被挖开的深陷地坑处,相继被拉上了一群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泥人。 当这些相互搀扶着的泥人,被拉出来差不多之后;紧接着又有一条长条形的事物,被从十多只牛拉的绞车处,给全力拖曳了出来。却是一条身上满是创口和残断刀兵,足有人合抱粗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