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被吓了个结实。“你大晚上的画的什么鬼东西……”什么美人美景都没有,有的只有一副撑着下巴搔首弄姿的骷髅白骨。那骨头根根分明,排列间隙十分整齐,仿佛就是一副被剔了肉的骸骨,森然之意涌出画来。偏生她还搔首弄姿,牙关是咬着得,看起来像是在笑。此时已经入夜,看着这样的画面,确实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旁边倒是也提着一句诗:暮为枯骨。殷霜在旁边冷笑:“兰司羽,你不会以为这么个东西就是画,这么一句话就是诗了吧?”
兰司羽看着她,像看一个顽皮的小孩,十分包容地问:“那殷小姐认为,什么是诗什么是画?”
殷霜傲然道:“画并非只是图,得有意境,有所指有所图。诗更是如此。你这一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顶多算是画名,算什么诗。”
锦绣在旁边冷嘲热讽:“还真是只会医啊,这种画也只有剥过尸的仵作画地出来。”
一句话,把兰司羽贬成当今最下九流的仵作了。兰司羽淡淡地看了锦绣一眼:“仵作开棺为还活人清白,双手沾的死人血,诉地是活人的冤。我朝百姓千千万,冤案却比历代都少。是皇上不视仵作为低贱,收录衙门,给予奉银。皇上都视仵作为人才,锦绣郡主何以视仵作为低贱?”
锦绣被她怼地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仵作低贱。你,你问问场的人,我说过仵作低贱了吗?”
“原来锦绣郡主也认为我能画出这样的画确实是人才。感谢。”
兰司羽淡然点头,冲大家微微欠身。锦绣自知被下了套,顿时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前撕烂兰司羽的脸。“诗画不是靠诡辩得来的,宸王妃若非要自认你的诗画是佳作,那便请宫廷画师过来评判。”
皇家每次宫宴都会有画师记录下当晚场面。因此,现场就有画师。就在殷霜要叫画师的时候,兰司羽却道:“殷小姐果真年轻。为何总认为自己眼睛看到的就是最后的结果呢?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最后的真相哦。”
兰司羽慢条斯理地桌上端过一壳酒,然后将酒液从画纸的上首缓缓淋下。酒液所到之处,画便发生了变化。酒液湿了头,骷髅就了皮有了肉,有了明媚的五官,眉目清秀,鼻梁挺翘,唇角勾起,笑颜如花。酒液淋过身体,白骨便有了身体,身姿玲珑,白裙曳地,红氅披肩。酒液湿了整幅画,一句诗落尽:朝为红颜,暮为枯骨;红颜枯骨随风散,名利富贵作浮云。男宾那边突然有人鼓掌大声赞道:“好,好诗,好画。”
有人笑道:“楚世子自然偏着自家人。”
原来是楚澜风。楚澜风偏帮亲人,大声道:“人本是由骨肉组成,宸王妃此画的用意便是让大家明白人人都是披着一层人皮,底子其实都一样。所以名利富贵如浮云。不必拘泥一身皮相。”
周围人人腹诽,你是楚国公世子,承袭爵位第一人没人跟你争跟你抢,你当然视富贵如浮云。还不拘泥皮相,你楚澜风若不拘泥皮相为何不娶锦绣?但大家只是敢怒不敢言,转头接着看兰司羽的画作。殷霜看着兰司羽愤然道:“你在颜料上做手脚,靠近投机取巧夺人眼球。这算不得数。”
兰司羽笑笑,也不跟她争辩,古人怎么会懂科学的妙用。殷夫人扯着殷霜的手,斥道:“好了,霜儿,不要再闹了。你已经看到了宸王妃能画,且画的极好。宸王妃会写诗,写的也极好。”
殷霜却不依不饶,指着兰司羽眼底露出委屈之色:“娘你不要拦着我,此人阴狠毒辣,害人不浅。我若连她都比不过,我就不姓殷。”
兰司羽皱眉:“我说过眼睛看到的不一定不是真相。殷小姐说我害人不浅,不如说说我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请在坐诸位理论。”
殷霜咬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们比试还没结束。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兰司羽也是不明白,出恶气为什么要比画画写诗,直接打一架骂一骂不是更爽快么?她叹了口气:“殷姑娘,我兰司羽行医至今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句,经我手者无死人。我们今日初见。你就说我害人不浅要为民除害。诽谤污蔑,是要入罪的。”
殷霜咬着唇,半晌才愤恨道:“你的名声自己知道,若要入罪,你要抓走满城百姓吗?你若有真本事,就让我心服口服。否则传言就是真!”
“有真本事就是琴棋书画?”
“那是当然,放眼古今哪位大家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什么时候洗刷一个人的罪名和冤屈是靠琴棋书画了。”
兰司羽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少女,压住涌上心头的那句“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小蠢货”,然后缓缓地说:“姑娘浪迹江湖太多年,不知人间百姓事了。琴棋书画不过消遣,你却拿来做判断人品好坏的标准?青楼小倌花魁哪个不擅长书画?那是他们的谋生本事,你认为她们人品上乘?简直可笑至极。会琴棋书画,会几下拳脚,受了些夸赞就把尾巴翘上天了。你画艺比不过画师,书法比不过翰林,琴棋用的都是旧谱。拾冼人牙慧,纸上谈兵就敢说自己有真本事。你这井底之蛙的见识,可真对不起你曾经游历江湖的经历。”
兰司羽冷一笑,从袖中摸出一枚铅笔,就着桌上的宣纸,刷刷几笔就画了一幅素描,亮给殷霜看。众人一惊,就连殷霜也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