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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焚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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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去翟勋的办公室,见他正在练哑铃,故意问道:“樊晓庵现在正在勘察现场,如果他查不出什么来,你明天就把你那个线人说的告诉廖科长。”

“拉倒吧!我今晚就得出差,等我回来再说吧!”

翟勋放下哑铃,边穿大衣边说。“去哪儿?”

林重随口问道,“我说我刚才查账的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大一笔活动经费,这经费的用途还很不明确。我可提醒你,随便挪用公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看你操得那份闲心,我这经费是廖静深特批的。”

翟勋见林重仍旧狐疑地盯着自己,只能说道,“给你明说吧!我得去新京护送个人,我的车上次自燃了,所以坐南满铁路,今晚就走。”

林重听到这里,赶忙佯装无事地应付了两句,找出带有翟勋照片的一份档案,和赵东升的档案照片以及报纸一起放在公文包里,出门找了一个商店里的公用电话,照着报纸上的寻物启事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众泰旅馆的老板,林重迟疑了一下,说道:“请帮我叫一下311房的沈先生。”

半晌,一个姓沈的年轻人接起电话,林重问道:“你是不是丢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有一些账目往来?”

年轻人答道:“对,它很重要,在你手里?”

“是的,我在弥生池公园里的长凳等你,你现在就可以过来拿。”

林重走后,翟勋接到了廖静深的电话:“你和几个人去把苏国坤的两个孩子带上,再带两把铁锨,来我们这里。”

翟勋带着孩子来到赵东升的旅馆,两个孩子一见赵东升就喊着叔叔扑了上去,不住地问道:“叔叔,我爸爸呢?”

赵东升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他摸着孩子的头说道:“澄澄、澈澈,乖,你爸爸出远门了,叔叔也要走,你们要互相照顾,知道吗?”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叔叔也不知道……”赵东升泪流满面,掏出一些钞票塞进苏澄的衣兜,“你们拿着钱,饿了的时候买些吃的……”“谢谢叔叔,叔叔你真好。”

听两个孩子这么说,赵东升一时语塞,背过身去使劲抹着泪。廖静深看了看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时间快到了,咱们还有些事要商量一下。”

“你们打算把他们送去哪里?”

赵东升问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想好。老赵啊!我劝你还是先给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廖静深说完,挤出笑容,整了整孩子们的衣襟,拍拍他们的小脸说道:“跟叔叔出去玩吧!”

翟勋带着孩子刚出门,就被等在一旁的神谷川叫住了。神谷川把翟勋叫到一边说了几句,翟勋看了看那两个孩子,问道:“神谷次长,我觉得用不着吧?”

“你说什么?”

神谷川奇怪地笑笑,然后立即绷紧肌肉反问道。“我……”翟勋低头说道,“我照您说的办。”

翟勋和手下带着孩子开车走了一段,见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苏澄闹着要吃,翟勋停车对手下说道:“你去买两串给他们。”

“老大,这用得着吗?”

手下嘟囔道。翟勋没说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乖乖地去了。车开到郊外一片树林,翟勋停车,挤出僵硬的笑回头对孩子说道:“叔叔们下车说点事,你俩先在车里等着啊!”

翟勋的指甲始终在铁锹把上抠来抠去,他把神谷川的意思给大家说了一遍,一个手下问道:“活埋?老大,这?”

翟勋不吭不响地挖着坑,对另一个手下说道:“你去,把他们带过来!”

见他愣在原地,翟勋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去!”

谁也没动,翟勋急了,把铁锨一扔骂道:“咋的?都他妈活够了?X你妈的,一群废物,我自己来!”

翟勋咬着牙,走到车前,对孩子们掏出了枪。可他的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林重来到弥生池公园,在长凳附近转了转,见一个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的年轻人走到自己跟前,他的手上也拿着一份报纸。他见到林重就问道:“请问您捡到了我的笔记本?”

林重点点头问道:“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是我和我表舅的一些账目,他姓卢。”

年轻人点点头。林重又问:“你就是老卢说的那个锄奸队员?你叫什么?”

“沈颢。”

林重这才放心地对沈颢说道:“我刚刚发现了大连特委那个叛徒的行踪,他叫赵东升……”“你没见到赵东升?那你这只是推断。”

沈颢听完后说道。“没错,我只推断,不冒险。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我肯定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林重把赵东升的照片递给沈颢,又拿出翟勋的档案,说道:“这是行动队队长翟勋的照片,记住了没有?”

沈颢点点头说道:“我们还有一个人,这个翟勋的照片我能带走让他辨识一下吗?”

“不行,这是我冒险带出来的,我现在得赶紧回去了。”

林重把档案收起来,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看看表又说:“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今晚去新京的火车就一趟,323次,九点十分开车,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林重说完等着沈颢说话,却见沈颢也同样看着自己,于是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任务能不能完成,你最起码表个态吧?”

沈颢反问道:“你要担心任务不能完成你找我干什么?”

“老卢只告诉了我你的联系方式,我不找你找谁?”

林重想起涅克托夫的那句话,于是说,“算了,时间不多了。行动队队长翟勋带人负责保护他,你打算在什么地点用什么方式刺杀?”

沈颢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捏着镜腿沉思,没有说话。林重觉得他可能不爱说话,刚想说什么,却听沈颢道:“我只说一句——我随时准备为我们的事业献出生命。”

林重有些生气,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锄奸队员太年轻了,还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他好像只有热血而没有计划,真不知他怎样才能够完成任务。林重心里很没底。沈颢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电话让一个叫陈凯的队员买了两张323次火车票,然后回到众泰旅馆,找出一根钢签,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又把它剪短,顺着眼镜腿的形状绑在里侧。陈凯来了,沈颢拿出赵东升的照片给他看了看,两人商量了一阵,沈颢看着窗外街上的一群学生说道:“现在学生放寒假了,你年纪比我还小,化妆成学生最合适,这样也能使他们更加放松警惕。”

陈凯点点头问道:“假如发生意外该怎么办?”

“发生意外我掩护你,你按原定计划去哈尔滨,找到联络人,取道苏联回延安找老卢。记住,你完成你的任务就走,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管我。”

沈颢见陈凯点了支烟,于是从他手中接过没灭的火柴,把赵东升的照片烧掉,看着陈凯说道。夕阳西垂,关东州火车站附近,廖静深坐在车里,对刚刚驱车来到这里的翟勋示意,让他进来。翟勋坐进车里,听廖静深说道:“听神谷次长说,让你解决那两个孩子,你好像不是那么情愿?你这心里是不是有些别扭?”

“不是有些别扭,而是很别扭。能死在我手上的,都是我的敌人,但我没杀过小孩。”

翟勋也不看廖静深,没好气地说道。廖静深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啊!怎么说呢?老哥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对儿童也于心不忍,但是我经常设想,也许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正在逛街,一颗飞来的子弹钻进我的胸腔。我回头看去,发现杀我的人居然就是当年我放走的那个孩子……这种情景,你说呢?***的孩子将来还是要当***的,这点你想过没有?除了让他们消失,我们能把他们怎么处置?关监狱?看守所?还是孤儿院?这都很不现实嘛!所以你啊!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就这么想,就当杀了两个未来的***,未来的敌人。是不是?”

廖静深见翟勋不说话,进一步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活到现在吗?我可以告诉你。秘诀就是,在我的眼里,敌人就是敌人,不分男女老幼,应该统统杀死!”

廖静深说这句话的时候,食指朝下狠狠地点了点。翟勋还是没说话,转头望着窗外。妇人之仁……廖静深心里这样想着,看了看表,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时间快到了,你去吧!一路小心小心再小心。”

晚上九点半,南满铁路,关东州直达新京的323次列车。翟勋从厕所回来走到座位旁,看着眼前夹在两个手下中间的赵东升,又环视整个车厢,这才一屁股坐下。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路过他身边,趴在妇女背上的那个孩子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这眼神让翟勋想起了什么,他赶紧把帽檐往下拽拽,遮住了眼睛。伴着轰隆轰隆的声响,赵东升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远处偶尔能看见一点灯火,但是又转瞬即逝。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下来,光线也更为暗淡,赵东升放下手中的报纸,把呢子大衣领口往上竖了竖,喝了口水。自从沈颢和陈凯上车后,就分头在各节车厢搜寻赵东升。俩人从列车的两头分别走到这节车厢之后,沈颢先发现了坐着的赵东升。他对乔装成学生的陈凯使了个眼色,陈凯走到几个正在两节车厢中间吸烟的男人身边,放下行李箱在上面坐了下来。现在车厢里还有几个空位,沈颢找了个靠过道的地方坐下,和陈凯一前一后守着赵东升。他看看表,到长春还有近二十个小时,于是把头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养起神来。漫漫长夜,这辆列车从寂静的荒野之中划过,一连停靠了几个车站,陆续上来一些旅客,其中不乏朝鲜的、苏联的,更多的是一些日本的。到了瓦房店站的时候,车厢里几乎站满了拿着站票上车的人。赵东升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正想往外挪步,被低着头的翟勋用脚拦住了。“我去抽根烟。”

赵东升说道。翟勋对旁边的手下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跟上去。一直在两节车厢中间呆着的陈凯坐在行李箱上,赵东升和那个特务朝他走去,看见周围的人都靠着车厢或行李上睡觉,赵东升掏出打火机打了几下,却怎么也打不着。他对特务示意借个火,特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吸烟。“借个火。”

赵东升看看周围沉睡的旅客,用脚碰了碰陈凯。陈凯把手伸进了裤兜,却被车厢里的沈颢用眼神制止了,于是摸摸衣兜,习惯性地给赵东升一盒火柴。赵东升倚在墙上点起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百无聊赖地看看左右两节车厢,又看看身边站着的特务,然后朝戴着学生帽的陈凯随口问道:“去哪儿?”

“新京。”

陈凯头也不抬地回答。“学生还吸烟?”

陈凯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吸烟的习惯并不符合自己学生的身份,正寻思着怎么回答,赵东升却被身边的特务拦住了。特务朝翟勋看了看,见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于是示意赵东升回到座位上去。赵东升心烦意乱地把烟头在车厢上一撵,嘴里嘟囔了几句,拨开人群回到座位上。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外面依旧漆黑,过道里站着的一些乘客时不时地用各国语言说着些什么。想睡却睡不着的赵东升强迫自己打了会儿盹,喝口水,又胡乱翻了翻昨天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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