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来,听我安排,万事多看,少言。”
其他几人,不住点头,对这位波斯长者信服的很。“城里有我们波斯会馆,我们随身携带的钱物没丢,这生意就还是有的做!这一遭不为赚钱,我们能保命,熟悉路线便好。”
城门大开,除去城楼上,大门两侧仅有四个守城卒卫。过往行人,多是商旅。因城内有大名鼎鼎的捕头小刀,守城卒卫也极是放松,根本不怕贼人进城,只要不犯事,可安然生活,否则,刀爷一出手,那就是拿命来清算。六个波斯商人,走过丈长的城门,入眼便是一片繁华。银城建筑看起来虽古老破旧,但街上行人过客却大都衣着干净鲜亮。各色风情着装,代表着不同地域。西域诸国,中原江南,塞北荒漠,山乡水泽,什么穿着都有。保守者全身黑袍只露双眼,开放者犊鼻短裤,赤裸上身。商铺多是二层石楼,不算豪华,却无比耐用,一面墙至少尺厚,足以隔绝夜晚寒风。城墙高大,风沙止步,内外形成了鲜明反差。越是深入越热闹,赫然长街之上,就是一个市场,叫卖吆喝连成一片。商品摊位琳琅满目,美酒毡毯,鎏金摆件,奇巧器具,珠宝饰物……景德镇的瓷器,扬州的青盐,杭州的丝绸,陕西的茶砖,乌孙的骏马,龟兹的舞娘,波斯的地毯,应有尽有,目不暇给。本国商人也经常来此换购,只要双方愿意,一块茶砖也能换一颗宝石。几个波斯商人,看的眼花缭乱,在那长街之上,脚不停歇,到处查看商情。突然街上人群涌动起来,还带着少女的尖叫声。“是小刀!天啊,我的心肝儿要出来了。”
只见路边几个娟秀少女一副马上醉倒的花痴状。随着人潮涌动临近,这些少女愈发丢掉矜持,疯狂起来:“我的完美夫君来了,不行了,我要去亲近一下。”
“刀爷!我爱你!我要给你生孩子!”
“如果刀哥能亲我一下,我愿迷失吻中,万劫不复。”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俊朗儿郎缓缓走出路口。女子前仆后继的抛出稀有的花朵,让那街变成了一条锦绣花路,遍地芬芳。少年身材修长匀称,着白底水纹双尾外衫,衣领规整,同色长裤,胸前银丝大鹏刺绣。足蹬中筒黑色官靴,两寸宽黑色腰带,中间白玉做嵌,悬挂捕头令牌一块。黑色银边护腕,黑色幞头,漆黑秀发一丝不苟束于幞头内,衬得整个人利落挺拔。最显眼莫过于背上一柄大刀,刀鞘足足四尺多长。刀很醒目,但不如少年。少年正如宝刀藏鞘,无光可自耀。粉黛簇拥,粉黛变成陪衬。鲜花做雨,雨便成了彩蝶。“大哥,这就是那个厉害的捕头小刀?”
波斯商人之中,有年轻人,一脸羡慕的问。“若没听错,应该就是了。以一把刀守护银城百里无匪,杀戮止步流溪,只有这样的豪杰,才会受到如此拥戴。”
近看,少年不仅玉树临风,面容更是棱角分明。脸庞如玉,五官如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薄厚适中,嘴角上扬,荡漾着令人目眩的微笑。既不怒自威,又寒中带暖。如此少年,正如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求,最深沉的梦想。能赢得银城女子青睐,委实不过分。女子抛花挥帕,大妈送菜送蛋。“刀爷,给你。”
“刀爷,我喜欢你!”
一个女子趁乱挤上前,塞了一个香包就捂着脸娇羞跑掉,煞是满足。每次巡城都会如此,还不待走到头,便被塞了一堆东西。小刀看看摩肩接踵的人群,苦笑抱着怀中各色物品,一如既往,硬着头皮往外挤。这些家伙啊……“好了,好了,乡亲们,今日就放过我吧。”
“豆腐二嫂,你让开一些!”
“刀爷,不要走嘛。”
在副捕头王英的帮助下,小刀可算摆脱了人群的纠缠。“呼……这些姨婆真是疯了,刚刚豆腐二嫂下手掐的,真是狠啊……”将怀中物品向副手王英身上一推,小刀独自游荡在街头,人越来越少,直到不见一个摊位。当走到沐家医馆时,顿时脚步停下医馆门扇大开,一尺高门槛内外,寻医问药者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大厅内一览无余,只是一位老大夫在问诊,已是花甲老人,却凝聚了小刀所有的目光。似深情,似怀念……似一生所爱隐约在这厅房之间。任侠骨铮铮,安民平乱,定一城安泰。亦是留不住,佳人似水,化一生遗憾。小刀本未打算今日过来,却还是不由自主徘徊到此。“进不进去,进不进去!”
“不该这样,不能这样!”
一时犹豫难决,可是就在他的犹豫之中,他已经走进了沐家医馆。医馆朱门大开,四根粗直门柱,贯穿两层,直抵二楼屋檐。门顶黑底描金匾额,中间嵌着三个金色篆书大字,沐仁堂。外表简洁,内里却不同凡响。医馆两层,堂内正厅顶部打通,三面窗棂,日光倾斜而下。右侧墙壁,贴着巨幅彩色画卷,画中均是杏林圣手。七位医者姿态表情,各不相同,都是过去医圣。单看画风,便知出自大家之手。画卷下,长凳两凳,靠墙一张医榻,山水屏风做隔,盆景花木生机盎然点缀角落。左侧三座药柜,药柜约千格,鳞次栉比,每座高八尺,长一丈,呈品字摆放。药柜红木打造,光滑油亮,纤尘不染。正对大门深处墙壁,一张游龙书法做景,仅仅只有一个 “医” 字。可区区一字,却书尽这沐仁堂的真髓。置身医馆,既恢弘,又不失风雅,更有药香沐人。灰白石板地面微湿,伙计衣袖撸起,正奋力擦洗。五六个病人背对大门,排队候诊。一个四十上下的坐堂先生,正在医榻边给病人包扎创口。两个药童正爬上爬下,忙抓药,一回身便看见小刀跨门进来,赶忙放下手中药材迎接,说道:“刀爷您来啦,快,里边请!”
另一个药童,低头憋笑,而后死命揉搓脸颊,使表情自然不显生硬。小刀假意活动臂膀,回答道:“嗯,今日练刀貌似拉伤了手臂,来找沐爷爷看看。”
药童面对刀爷万变而不离其宗的借口,已是习以为常,连声道:“刀爷这边请。”
等候看诊的人,均纷纷让开。正在看诊的妇人说道:“刀爷,您先来,我这老毛病,不急。”
后面病者均是随声应和:“对,对,我们不急。”
“刀爷是银城的英雄,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咱们先去一旁候着,莫扰了刀爷看诊。”
几人本无急症,立马安静坐到长凳处笑着等候。坐堂大夫是沐家医馆老馆主,沐老先生。沐老先生背靠大大的“医”字前方,一张诊台三尺长两尺宽,木质台面一尘不染,仅有一块棉絮脉枕。年过古稀,华发束起,一丝不落,面容沟壑,饱经风霜。寻常百姓活过古稀,已是风烛残年,沐老先生却双眼清明有神,身体虽然偏瘦,可是却有种仙风道骨般感觉,与其年纪甚是不符。小刀也不客气,衣摆一撩,便坐了下来。“沐爷爷今日可要好好给小子看看,我这手臂今日一拿重物,就使不上力气。”
沐老先生对堂内动向仿若未闻。待小刀坐好后,沐老先生便探出上身,伸出枯树一般的老手,覆上对方肩膀。由上至下,一顿揉捏,敲击。而后又示意抬手,诊脉。沐老先生的老手斑纹遍布,枯瘦如柴,少年的手却是骨节分明,细嫩白皙,一黑一白,一弱一强,放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小刀自坐下后,开始只是看着地面,不到片刻,便抬起头来,目不转睛,情深脉脉的凝视沐老先生。而沐老先生则眉眼低垂,屏声静气,恍若丝毫未见小刀不妥之处,只专心听诊。伙计刚擦完地面,便轻手轻脚来到抓药柜台,两个药童顿时凑上前去。伙计憋着笑,小声道:“嘿嘿,刀爷又来看病了,也不知今儿个要看多久。”
药童小春接话道:“三年前那场瘟疫,刀爷父母双双过世,自身又病重,若不是沐大夫孙女雪娘,整日衣不解带照料着,如今该是没有刀爷这一号人物了。”
药童冬子却话风一转,道:“刀爷与雪娘互生情愫多好啊,郎才女貌,只是可惜,天妒红颜啊,一年前两人即将大婚,雪娘却暴病而去,哎,雪娘福薄啊。可万万没想到,刀爷思念严重,没事就将馆主当成雪娘来看,这难道是爱屋及乌?也不对,这爱屋及乌……也未免有些及过了头吧。”
伙计不笑了,牛眼大睁,闪着八卦之光道:“肯定是雪娘的死,刺激了刀爷,这里出了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脑袋。小春立马捂住伙计的嘴,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什么不伦之恋,什么脑子出了问题?若是真有了三长两短,你能扛刀守护银城?”
伙计赶忙委屈解释道:“我,我好像没有说什么不伦之恋,这分明是你说的!”
另一侧,候诊病者,一边盯着诊病的两人,一边鬼鬼祟祟侧耳倾听。一刻钟后,小刀如痴如醉的凝望眼前人,逐渐,雪娘似乎与沐老先生身影重合,正巧笑嫣然握着自己的手。半个时辰后,小刀不由得双手齐上,覆于眼前“雪娘”手上,握紧,并有逐渐拉近距离的趋势。等候看诊的几人,早就擦亮双眼盯着两人,见此竟倒吸一口气。“嘶!”
伙计三人也是张大嘴巴。沐老先生也任由小刀拉着,眼中竟也是深情款款。“当啷!”
小春手中拿着的药杵掉落在地。众人猛然惊醒。药童伙计,赶紧各忙各的。病人们亦是扶腰、捶胸、咳嗽……各自模样。沐老先生赶紧抽手,故作镇定整理衣袖。小刀却是满面通红,觉得甚是难堪,速然起身离去。步伐踉跄一下,竟带倒了椅子,如风一般刮出医馆。沐老先生满面沟壑,此时竟然隐隐舒展开来,目中带柔,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脸,配上如此表情,如同含春少女,不伦不类,十分诡异。小刀一路飞奔,心中不停呐喊:我喜欢雪娘!只爱雪娘!不会喜欢她爷爷的,这样不对。可是,为何沐爷爷同雪娘那么像?小刀一路跑回自家,两进小院,均是石头做墙,青瓦做顶。柴房门前一口深井,小刀直接提起一桶井水,迎头浇下。哗啦……井水刺骨冰冷,却浇不灭小刀心中热火。他褪下刀鞘,迎着夕阳,在院中挥起长刀。由胡乱砍劈,到行云流水,渐渐练起祖传刀法,追风快刀。怅然提刀心四顾,刀起心止忘我中。刀刀砍劈崩刺,忘乎所以,专心致志。这一刻,天地之间再无他物,一人一刀,忘我归一。每一个式子,每一个刀意,都淋漓尽致,让人感觉刀意所向,既是人心所向。无所不断,无所不破,端是让人心悸发寒。快如闪电破九霄,势如沧海颠浪涛。这是小刀祖传追风快刀,刀快如电,可斩轻风,可斩落叶!小刀不知疲倦,足足挥出三千刀。而后猛然一击,三千刀法,化作一斩,顿时千刀化残影,连着每一个招式身影,纷纷毕现具象。小刀提气,大喝一声,顿时,千影舞动,瞬间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