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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公主,你这是在吃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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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到,歇斯底里这个词,有一天也能用来形容我。远处忽然有影影绰绰的灯影聚拢过来,想来是前来寻找皇上和贵妃的宫人们听到澹烟渚上有人争执。我不希望自己说过的话被宫人们听到后再当做什么笑话奇谈传出去,更不愿再当着那许多宫人的面,与纪云琅真真假假地演什么戏,顿一顿脚,顺着自己走来的方向,一路跑了回去。郦国有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绝对是一条至理。我与纪云琅在碧波湖中的澹烟渚会面的事情,一如既往地迅速在宫中传扬开来。如果你能想象一个失忆的贵妃夜里身穿白衣白裙、在雨水中披头散发奔跑的模样,你也许就能想象关于这件事传播的速度和热度。宫人们说,听见贵妃与皇上在澹烟渚里大声吵架,然后贵妃就一路冒着雨冲了出来。宫人们发现皇上的时候,皇上正神色冷峻地从碧波湖中的回廊里缓缓走出来,内侍们匆忙去给皇上撑伞,却被皇上伸手打落在地。于是一群不敢上前的宫人们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跟着皇上,眼睁睁看着皇上湿漉漉地回到了承乾殿去。彼时我正因为淋了雨患了伤风病躺在延和殿里,听无名说纪云琅对一个内侍发了脾气后、淋着雨跑了回去,忍不住格格直笑。无名奇道:“公主笑什么呢?”

我笑道:“不好笑吗?”

纪云琅这么大一个人了,又是郦国的皇上,居然会跟宫人们发脾气,真是可笑之极矣。平日里那些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模样,原来都是纪云琅的伪装,什么风度翩然、雍容高贵,更是唬人的姿态,真正的纪云琅,内心就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生气的时候就会动手,全然不可理喻。“皇上为什么会生气?是不是公主对他说了什么?”

无名问道。我是对纪云琅说了些什么,可是纪云琅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充其量我也不过是提起了那几个才人的名字。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将对无名道:“我说,本来是我到湖中去,谁让他也去了那里,去了就算了,却又让我离他远一点,所以我说让他去找王雪晗,孟姚春,宋清芷她们,谁让他去了碧波湖呢!”

我伤着风,说话声音轻一句重一句。“那公主还做了什么?皇上素来宽宏,应该不会无端生气……”“我……我还使劲推了他一把。”

然而无名听完却是满脸欢喜之色,笑吟吟地说道:“公主,你这是在吃醋呀。”

我只觉得大脑一阵厚重的眩晕,鼻端缓缓渗出了汗水,而后背却是一阵寒冷。眼前明亮的光线让我承受不住,我努力闭上了因为伤风而酸困的眼睛。无名忙给我擦了擦额头,道:“公主要睡了吗?多歇歇也好,可千万别发烧了。”

我忙不迭地闭着眼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无名,你把门窗都关好,窗帷也拉上吧。”

直到四周悄无声息,一片昏暗,我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我的内心深处就像长着一双畏光的眼睛,而无名的话,则是一道犀利的光亮。真是的,无名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明察秋毫了呢?而我,所以歇斯底里地对纪云琅说出那些话,果真是因为我吃醋了吗?那些人,是纪云琅的妃嫔,又是纪云琅的心腹,而我,是纪云琅的贵妃,帮助纪云琅也是我自愿的,既然我们的身份和作用都是差不多的,我又为什么要去吃她们的醋呢?想到她们几个人,我用力摇一摇头,应该,不只是她们。可是,为什么无名说我在吃醋,我会这样心虚呢?无名说我在……我忽然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喊一声:“无名!”

我被自己的大声吓了一跳,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可是我虽然不敢去细想,心里却又明白无比,那时候我所以情绪激动地跟纪云琅说了那些话,其实我是,在吃无名的醋!我当时居然想的是,为什么纪云琅,那么喜欢无名呢?那时候,我应该还有没有说完的话——“你这么难受,怎么不去延和殿啊!你怎么不去看看无名怎样了呢?你三更半夜也会跑到延和殿的外面去,怎么不敲门进去啊!莫说这个皇宫内院,整个郦国都是你的,你想去看一个人,那么难吗?你觉得无名哪里不好,你怎么不请御医去看看她。你不是会传了宫中所有的御医去看病吗?你怎么不让他们看一看,无名究竟怎样了呢!”

可是这些话,我毕竟没有跟纪云琅说。我忽然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隐秘,这让我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懊丧。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一直以为既然我喜欢上了纪云琅,那么我对他的所有情愫即便不会被他认同、得不到回报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事实一旦真的如此了,纪云琅对我的心思全不理解,纪云琅在我喜欢着他的时候,喜欢着别的女子,我的心胸还是没有办法如我想象的一般宽广。我是到了郦国之后才知道世上还有一种心情叫做吃醋,然而这种后知后觉并不妨碍我拥有这样的心情。简而言之,我是在吃醋了。王雪晗,孟姚春,宋清芷,还有,无名……想到此节,我的心头一阵激荡,我一面拼命地摇头想要将这个念头从心中出去,一面又深悔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还有这样又自私又无聊的情绪。然而人的记忆并不是一种随心所欲的东西,能够让人想记就记想忘就忘。就像我常常会对自己在大迎皇宫以前的生活感到好奇却总是记不起来,而对于纪云琅跟我吵架拌嘴的话却又总是忘之不掉。虽然我患了选择性失忆。我忽然又着急又烦恼地大叫了一声,藉此略微抒发一下内心的抑郁。内室的门被一下子打开,进来的人却不是我大声喊着的无名,而是,纪云琅。因为我一直在想着纪云琅的缘故,所以内心多少对他到来的感应有些忽视,而纪云琅又是没有丝毫征兆地破门而入,所以他的出现,对我来说绝对是十分的意外。因为意外,所以我披头散发摇头的动作还没有停止,因为意外,所以我大声叫喊的音调也没有丝毫的减弱。甚至于在我摇着头看见了门口进来的人是纪云琅的时候,摇头的节奏和大喊的声息,还在我惊讶的目光中维持了一会儿,然后才渐次减弱。我的神态与身体恢复了平静,与一只脚还在门外面的纪云琅保持着面面相觑的表情。但是我的心里却是各种念头在不住地翻腾。“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句话,绝对是经过大尴尬的人说出来的。若是一个人从未曾想过找条地缝钻进去,那证明这个人十分幸运,还未曾真正地尴尬过。我一边体味着自己这种极度尴尬的心情一边想,我刚才究竟在干什么。纪云琅显然也被我的样子吓坏了,他维持着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的姿势站了很久,手缩到嘴边干咳了两声,说道:“你……”纪云琅的反应让我益发羞愧难当,我不住地责备自己,纪云琅难得来看我,可是在纪云琅面前,我都做了什么!这种情况叫做百口莫辩,而且辩下去也只有让自己的形象愈发不堪。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句经典的兵法我在大迎的时候就已经知之甚深了。可是目前的状况我是无法隐身或者遁地消失了,那,我就只好让纪云琅走了。怎样不动声色地赶走纪云琅?我想,还是装病比较容易吧。于是,我幽幽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极尽那些一生长于郦国山明水秀、温柔之乡的女子所会有的楚楚之态,整个人像一根被柔风所激荡的飘摇的绿柳枝,缓缓落在我的枕上。最后,有气无力地说一句——纪云琅,我好难受啊。这样的楚楚可怜,纪云琅应该会同情的。那么他一定会将刚才看见的听见的那些不堪的景象抛诸脑后,然后出去传唤御医。只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永远在你不可估量的范围里。尤其是,你极度期盼某件事情能达到你的理想的时候。我幽幽的呻吟带着凄楚的调子从喉咙里发了出来,而当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绣榻的后栏杆上发出了“咚”的一声的时候,我的呻吟声突然被放大成了又惊又痛的“啊”。我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然后赤着脚跳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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