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一个委托身心俱疲的感觉。“小老板，你怎么啦？”

卢有成拎着一袋云片糕进门，看安清怡那仿佛被掏空的样子，关心的问了一句。安清怡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了。”

卢有成点了个头，虽然看出来安清怡嘴上说的和实际发生的是两回事，不过，他还是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大家都是成年人，卢有成又不是安清怡的亲爹，当然不至于这个时候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小老板不想说，那就不要问，免得让她更加心烦。“话说咱们最近是不是很久没接到新的生意了？”

卢有成打开云片糕的塑料盒，一边吃一边说。安清怡从盒子里拿了云片糕过来吃，想了想，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其实这段时间里还有几个委托找上门来的，不过，安清怡都给推掉了。毕竟之前忙活的事情让人焦头烂额，随时都可能出点意外，那种时候接委托，实在是对工作和委托人都太不负责了。“前几天还没刺激够啊，总算是能喘口气了，你还不乐意？”

郑青梅泡了茶端过来，对卢有成翻了个白眼。卢有成抖着腿说道：“我可没不乐意，这不是怕生意不好，到时候影响咱们事务所的收入嘛！”

“我回头联系一下阿昇，看看他那边有没有这类的委托等人接。”

安清怡说道。事务所的调查委托，其实一般来说都是经过宋东昇那边，他筛选出合适的委托再给安清怡。最近唯一的一次魄力，就是从邱蓉那里接了李长宗的事情，结果，就搞出了一大堆的乱子。安清怡吃了东西喝了茶，决定回办公室去联系一下宋东昇，让他发点委托相关的文件过来看看。有些时候，人就是很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到，就是这个道理了。才回到办公室，安清怡就先接到了宋东昇给她打来的电话。“安安，我这边有个委托人想要和你见一面，你现在有时间吗？”

安清怡干脆的说：“有啊，刚好我这边现在很闲，还打算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委托要给我呢。和委托人见面的地方你们约好了吗？”

宋东昇说道：“委托人想要去你的事务所，既然你有时间，那等一会就会有人过去找你了。”

“嗯啊，没问题，我就在事务所呢。”

有了要接的委托，安清怡关掉了刚刚打开的电脑，拿着手机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边上。“阿昇，这次的委托是大概是什么情况，你先给我说一下吧。”

“这个委托人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过事情不是很复杂，等人到了你就明白了。”

宋东昇难得有一次没有对安清怡有问必答，这让安清怡心里的好奇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能让阿昇卖关子的事情，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因为知道委托人马上就要来了，安清怡想着不能让人看到事务所的人都懒懒散散的，这样容易扣印象分，就让大家先把各自的地盘都先收拾一下。褚随心和郑青梅的桌子还好，杜大爷的桌子也还算可以看。不过，剩下卢有成以及元宝和发财两兄弟的桌子，那就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了。安清怡较劲脑子都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把办公桌搞成垃圾场的，简直是超越人类极限。他们这边刚收拾好卫生，就有人推开事务所的门走了进来。“你好，请问哪位是安小姐？”

安清怡带着笑容回头看过去，然后，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自己的脸上。一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用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安清怡。小姑娘身上还穿着京川市一中初中部的校服，从校服领口的条纹数量来看，她是个初二学生。“小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清怡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人不可能是她的委托人，一个初二的小屁孩，总不能是早恋了以后跑来调查自己小男友有没有出轨吧？小妹妹有点紧张的说：“是宋东昇律师给我的地址，他说你能解决我的事情。”

安清怡：“……”这特么还真的是委托人？！如果宋东昇现在站在这里，安清怡绝对想揪着他的领子大声质问，初中生早恋的事情调查个屁！不过，毕竟现在面前站着的是委托人，虽然安清怡不打算接，但她态度还是很好的。安清怡对小姑娘说道：“可能是宋东昇没和你说清楚，我这里是调查已婚人士出轨外遇的事务所，要不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让他重新给你安排人接委托吧？”

小姑娘听着安清怡加重了读音的“已婚人士”四个字，脸上的表情有点局促起来。“我要调查的是我爸爸，他和我妈妈是结婚了的。”

安清怡的思绪一下子就跑偏了，她很想说，你爸爸和你妈妈，当然是结婚了的，不然怎么有的你。如果是无证驾驶，那你就是黑户，没有户籍，不可能上学，更不可能穿着校服站在我面前。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宋东昇电话里说的那么含糊。她之前接到的都是妻子调查丈夫，丈夫调查妻子，孩子要调查爸爸的，还真是头一遭。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抓着书包带子，紧张的一直咬嘴唇的小姑娘，安清怡开始头疼了。安清怡做这方面的调查这么久，乌七八糟的事情见的多了，可是要让她为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委托人去做事，再把她爸爸出轨的证据摊在她面前。安清怡实在是感到无比的别扭，那是一种提早污染了祖国花朵的罪恶感。郑青梅看出了安清怡的纠结，她给那个小姑娘端了一杯茶，领着她到沙发那边坐下。“小妹妹，我们这里的调查费用比较高，可能不是你一个学生负担得起的。”

“我有钱的！”

可能是怕他们不相信，小姑娘打开了她那个看上去就沉甸甸的书包。她从里面掏出来一沓钞票。然后，又掏出来一沓钞票。再掏出来一沓钞票……这个动作做了数次，最终，小姑娘的书包变得扁扁的，而茶几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现金，一沓钞票一万，这里总共应该是二十万。一个上初中的小女孩，眼都不眨的拿出了二十万，调查自己亲爹是否有外遇。安清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自己的三观遭到了核武级别的打击，急需重建。卢有成目瞪口呆的说：“小朋友，你这个钱是哪里来的？”

可别是偷偷从大人的银行卡上取回来的，那样他们的这个事务所就要上新闻头条了。【初二女生为查父亲外遇，偷走家里二十万存款，委托外遇调查事务所】一想到这个标题，事务所的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他们只是小本生意，可不想成为社会舆论的众矢之的。小姑娘知道他们想歪了，解释道：“这都是我自己的钱，这些钱是我过年时候的压岁钱。”

说着，她还拿出了一个粉蓝色的毛毡笔记本，让他们看了其中几页的日记。这正好是过年那几天的，每一天都记录着从谁手里收到了多少钱的压岁钱，目前总额多少。元宝和发财互相看了看，感觉到了来自于资产阶级的沉重压迫。二十万啊，还特么只是压岁钱！这年头的小孩子都这么有钱了吗？！他们兄弟俩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小女孩看他们都不说话，粉嫩嫩的小脸蛋上有了着急的神色。“宋律师把规矩都和我说了，到时候我会和你们签订委托协议，不会违反约定的！”

“你先把钱收好，委托接不接，还要先看看你要委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清怡长出了一口气，既然阿昇会把这个孩子介绍到这里，那就说明经过他的考虑，这个委托是合适她接的。有了安清怡发话，小姑娘又把钱都收回到背包里，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安清怡语气温和的说：“不用这么紧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宋律师在电话里没有说你的名字，我现在不好称呼你。”

“好，我叫王雨欣，你可以叫我欣欣，我朋友都是这么喊我的。”

这个开场相对来说比较平和，王雨欣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放松了一点。“嗯，欣欣，能不能告诉我，你怀疑你父亲出轨有什么证据呢？”

“不是怀疑，是他肯定出轨了。”

小姑娘纠正道。安清怡说：“不管是怀疑还是肯定，都是要有证据的。警察查案子，也是要凭证据断案的，你说对吧？”

王雨欣在过来之前，一直很担心她这样小孩子的年纪，会被这个事务所的人看轻，慢待。不过，现在安清怡这样以平等的态度和她说话，让王雨欣明白，宋律师说的这位安小姐，好像是真恶毒靠得住的。当下，王雨欣就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和安清怡说了一遍。“我是从两年开始，发现我爸爸有点不对劲的。”

“以前不管我学校有什么活动，家长会、校庆表演之类的，我爸爸全都会到场。”

“但是，从两年前开始，他就不再出现在这些场合了。”

“他的理由都是做生意很忙，没时间，让我妈妈去。”

“我妈妈是家庭主妇。”

王雨欣在中间插播了一句解释。安清怡点头道：“嗯，你继续说。”

“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不对劲，爸爸工作忙，不来就不来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爸爸经常和妈妈吵架，骂她没用，骂她除了做饭带孩子之外什么都不会。”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他们感情很好。”

安清怡仍旧只是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如果只是这样而已，那可能就只是王雨欣的父母感情变淡，夫妻关系变得岌岌可危罢了。王雨欣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对她来说很难以启齿，她做了深呼吸，就像是要让自己鼓起勇气一般。“半年前，我发现我妈妈身上开始出现淤青伤口，一开始她说是不小心摔的。”

“当时我相信了，直到有一天早上，我看到伤口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我在街上见过小混混打架，她的伤口不可能是摔的，根本就是被人打的。”

“在那些伤口出现的前一天晚上，我听到过我爸爸和她吵架。”

“当时我特别生气，我想要弄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过，因为妈妈哀求我不要闹大，我没有在家里问爸爸，而是悄悄地跟着他去了公司。”

王雨欣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我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我爸爸的车后面。”

“我本来打算的是去公司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就去学校上课，还赶得上上午的后两节课。”

“但是那一天爸爸的车越开越远，完全偏离了去公司的路线。”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公寓小区外面。”

“我撒谎和门卫说是过来找同学去学校一起上课，骗过了门卫。”

“追进去以后，我就看到了我爸爸。”

“他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抱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对情侣那样，抱在一起。”

说到这里，王雨欣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眼眶发红，显然，即便是过了半年，再回忆起来这一幕，还是让她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