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亮,一行三人,骑马上路。一路无事,第二天便到了宜水,河面不宽,两船夫闲坐一船上聊天。见有三人到,便招呼上船。时间正是清晨,河边有轻微晨雾。人上了船后,船夫却不准马上船,说人马开分走。这是什么安排?杨虎不答应,开始吵。但两船夫任他们怎么吵,总说就这规矩,却并不惊慌。不得已,只好同意,待三匹马上了般,那两汉子却还迟迟不动。杨虎急了,大呼:“马已经上船,还要怎的?”
那两精瘦汉子却是一点儿也不惧,回答:“急甚,那不还有一匹吗。”
朝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到一骑从一小路上急急赶来。马上一青衣中年人,背上背着包裹,看样子有急事。他到了岸边,飞身下马,也没有和船家询问,直接把马缰递给了船家。显然,这是熟客。这人身体很强健,表情沉着,一定是经常出入江湖之人。周南本想和他交谈几句,看那样子,拒人千之外。算了,一路还长。过了河,牵了马,那人飞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岸边。宜水过后,有一片很大的树林。那个时代巨大的树木,既便是战国晚期战火不停,那成片成片巨大的树林还是让周南觉得震惊。一进入树林,杨虎便紧张起来。他说:传闻这宜水东,常有郑匪出没,两位公子需小心。这次出门,周南带着一把剑,三人都备了连弩。走了半日,树森越来越密,官道上没有任何行人。此时时间是五月初,天气微热,林中偶尔已经有蝉鸣,山林深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处深沟密林。这种地方,如果有真有盗贼,一定会选择这里下手。他们三人这样想着,更听到三声干笑,很轻的那种,抬头看去,官路上,两个老者面朝周南他们站着,手里各提着两把大刀,显然来者不善。走近了些,原来其中一人正是早上那位船家,不知他从哪条路赶到了前头。他笑笑:“嘿嘿,我们又见面了。”
都知道这事必然会发生,因为此行出来,就是找匪的,所以也没有慌乱。周南的语言与他们不太通顺,毕竟是穿越过去的人,便示意杨虎上前搭话。杨虎:“两位这是要做甚?”
那船夫:“我本老实人,你们看上去也是公子哥,放下一些钱财,我不要你们的命。”
杨虎便笑:“两老头,来打我们的劫?”
说完抽出长剑就准备上前。杨虎也算久经沙场的一员老将,虽然在周没有打过几声大仗,但小仗却是一场没有落下,对付几个匪,太简单了。那老船夫大笑,呼地一声叫,两边树林动了,呼啦啦一下子钻出二三十人各持刀剑,一下子把三人团团围住。周南上前:“钱财可以留下,好汉留个名,哪家的人?”
老头站得直了些:“公子痛快,那我也痛快些。我们凶父康不用的队伍!”
周南迷糊了一下,心说:康不用不是攻城掠地的大贼吗,也抢过路人?他说:“能不能引我一见你们头领。”
老头再次大笑:“我的头领,我们都没有见过,哪是你这小子可以见的,不费话了,放下身上的金,否则拿命来。”
对方二十几人,没有马,这一边三人的坐骑都是良马,冲出去,是有可能的。实在不行,身上带的炸弹总能发挥作用。此时,姬索和杨虎已经把连弩和剑准备好了。周南示意:“走吧。”
三人,周南朝前,杨虎朝左,姬索朝右。马一声长嘶,突然飞奔起来。同时,三支连弩齐齐朝三个方向射出。这群人显然没有防备,因为连弩体积较小,这三人虽然都带着,但是背在包裹里不甚明显。这可能也是那船夫准备打劫他们的原因之一:没有带重兵器。嗖嗖数声,数人倒下。其余的匪大惊,朝林中退。退却没有远退。如影随形跟着。三人拍马加快,无奈仅数十步,就又是一大片森林,这所谓官道在树林里狭窄而且满是树木枝杈。那群人再次围了上来,显然多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弩受树林影响,不能随意放,不然没了弩箭就很麻烦了。我们在马上,树林太低,反而不好行动。情况不妙。周南果断说:“下马!”
三人下马,和盗贼对峙,三弩对十几把刀,对方不退,这边也不退,各自细细计算着我们三人弩匣里还剩的箭的数量。那群人见这三人没有动静,便开始朝们们靠拢。距离还有二十步时,周南突然说:开始!数支弩箭再次射出,这一次,和盗贼面对面,距离又近。连发的弩虽然不能要他们的命,但是,重伤他们是没有问题的,这伙人显然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弩,总以为射出一支后会上弦。那么上弦过程是一个空挡,他们就可以借这个空挡扑上来。可是,空挡没有出现,这细小的弩箭不停射出。那群匪很快只剩下几名,其他的在地上痛苦地嚎叫。杨虎放下了弩,以他的神勇,这几名小贼,很容易解决。他大喝一声,长剑奋起,直扑那剩下的几名矛贼。几名矛贼舞起长刀,和杨虎撕打在一起。周南和姬索从无挥刀弄枪的经历,持剑站在一边,预防着周围的情况。那几位矛贼实力不弱,以六对一,围着杨虎互有攻防。正胶着时,有两人持刀朝着周南他们俩摸来,周南的弩盒里还有三支弩,应当够了,姬索有些不自然,他小声说:我没箭了。见两人后退,那些人以为得手,突然跃起,挥刀劈下,周南手中的弩应声而出,嗖嗖两箭,一人被射中脸部,痛苦落下,但另一支箭没有射中,那人的刀,眼看就要追上我们。这时。“铛”地一声,一块石头,准确地打在那人的刀上,刀偏离了方向,这飞来的石头力道不浅,那匪随着石头打在刀身上,身子也是一偏,这一瞬,一个人影从周南身边一闪而过,待回过神来,对面用刀砍向周南的那匪已经仰面倒下,脖子血流如注。那匪和周南之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而健壮的人,正是和他们一同上船的那人。这边发出的动静和惨叫声,使得那边和杨虎撕杀的几个匪没了信心。一声哨响,那几位突然放开了杨虎,转身消失在林中。杨虎欲追,周南说:杨虎留步。三人便对这壮士躬身道谢。姬索当世子的人,从小习惯了别人对他躬身,此时,对那壮士拱了手,表示谢了。那人看着他们三人,半晌:“几位何往?”
周南:“尹阙。”
那人:“这年月,天下不太平,这尹山盗匪甚多,三位好胆色。”
周南:“多谢相助,壮士可否留下大名?”
那人唿地一声响,方才他那匹马从前方跑出。他翻身上马,一边打了一下马背,一边说:“江湖之人,萍水相逢,不才先行一步,这九条湾过后,尹山一直到尹阙,可以放心行走,三位保重。”
说完,消失在密林中。姬索:“可惜,这位一定是条好汉,你何不多盘问几句,说不准他知郑匪的去向。”
周南:“还有机会。”
果然如他所说,从这里再走,一直到了一小镇,三人在那小镇宿一晚,再到尹阙,竟然真的平安无事。尹阙不小,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是东西南北集中之地,名义上,它现在还是韩的属地,但是,城里有不少秦军,而且,这里,开始修建秦国建筑,主要是仓库,存放粮草等军需物质。只要不瞎,就知道秦国的用意,他们会把这里,做为进军中原的跳板。关健是,韩国人还要为这些用来侵略韩国的建筑负责守卫。史载,韩国待秦,如孝子:出则为扞蔽,秦入锐师取地而韩随之,怨悬于天下,功归于强秦,入则为席荐……韩人入贡职,与郡县无异也。韩国弱小,为自存,在秦国面前,已经毫无尊严。周南不禁想到那六千莫名其妙死在小小單狐的韩国兵士,甚为他们不值。一国将士,本为保土为国维护国主尊严,而韩国的兵士,为韩如何伏着身子苟活在秦面前而摇头摆尾。周王本为天下共主,秦为天下强贼,韩畏强秦而置道义不顾。这样的国,秦先灭之,也是有道理的。一行进城,寻了最好的酒家休息。这是城中间最大的酒家,名东山酒会。上得楼去,偌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南角靠窗爬着一人。这才觉得,尹阙虽不算小,但是,街上行人不算太多,主要是南来北往一些外地人。酒保上来倒茶,杨虎问:“酒保,这尹阙平日里就这么人少么?”
酒保一边倒茶水,一边答:“客外来人,不知今日,尹阙有热闹可看么?”
杨虎:“有什么执闹?”
酒保:“今日杀人。”
周南:“这平白无顾杀人?”
酒保:“尹阙虽是韩地,却为秦人所辖,秦人法严,前修尹仓,有工人偷逃,惹怒了秦人。”
周南:“这逃跑也不至于杀了吧?”
酒保:“秦律:逃役,去手三指,这些人,不是一个,是三十几人,他们是杀了秦人看管逃出秦仓,三日后被秦人抓回,今日于城西问斩。”
窗边,有大笑声,回头,是那一直爬在桌上的人发出。看样子,他是喝醉了:“酒保,秦人在韩地杀韩人,你等还在这里谈笑,羞也不羞?”
酒保大呼:“公子,自饮去吧,少管闲事为好。”
意然没有理他,看样子,习惯了。但那人却没有饶过,竟然晃晃晃悠悠站起身子,朝着我们这一桌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韩国不存,韩人会亡,你等可知,礼崩而小人做乱,大道不行,尔等不懂,唉!”
酒保朝三人歉意地笑:“那位吕公子有些醉了,客不要在意。”
周南:“他是谁?”
酒保摇头:“吕府公子,家尹阙城东,本齐国人,多年前举家迁陈国,陈国为楚所灭时,他一家来尹阙定居,来尹阙数年,做些酒货生意。这公位吕公子,家业颇大,除了好酒,尚是好人。”
说完,酒保急急下楼。那位吕公子,行到两步,再次跌坐于凳子上,呼呼睡去。三人用完餐,决定上街走走。刚出得店门,大街上突然乱了起来。原本人很少的大街上,人从西角涌入,还有一些人飞奔,街两边的人纷纷躲避。这是什么情况,姬索拉了边上一跑的人问:“前面何事?”
那人:“有人劫法场,和秦兵打将起来,那人犯们四处逃了。”
在城里劫法场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一混入人群,就很难找到了。但是,如何跑出城去呢?四座门一堵,挨家挨户一搜,不是全完了吗?三人这样想着,却见那酒保一脸紧张跑了出去。东望西望,跺了下脚,消失在人群中,刚才那位喝得醉醺醺的吕公子,打着酒嗝下了楼,从三人身边经过,直直朝街上走去。此时街上,人流动很快,街中间,有人拍马跑过,他这个样子上去,会出事的。周南急伸手去拉他:“公子小心。”
他却一挥手躲避开了,摇头晃脑正好扑倒在街中间。街中间,有两快马正飞弛而来,见有人横在街中间,急躲避,马缰急拉,马一声长嘶,身体一偏,几乎立了起来。却正好和后面飞弛的马相撞,在街边人的惊叫声中,两匹马齐齐跌倒,其中一匹看样子会压在这位吕公子身上。这时,杨虎一跃而起,飞快抓起那吕公子,把他拖到一边,马轰然倒地,正好落在刚才吕公子躺的地方。两位兵士从地上爬起,大怒,其中一位抽刀便朝吕公子逼来,同时大呼:“何人,敢误我等抓贼?”
周南急上前:“大人息怒,此人刚才喝醉了,决非有意。”
那军人的刀指向周南的脸:“你是何人?”
周南倒是不惧:“我也正在这店里喝酒,听得街上有乱,出来一瞧究竟,没想……”如此一阵盘旋,那吕公子只顾咕噜咕噜地弯在店门的地上,嘴里胡言乱语。两位兵士见他这副模样,便放了刀,上了马,又朝前追去,酒保急急从街另一边跑来:“这里发生了何事?”
一看,是吕公子坐在地上。他上前便拉:“公子哦,不要惹是生非,早早回家吧。”
围观的人群可能经常见到这样的事,看了一下,都散了。周南三人把那公子扶回店里。刚进店门,这位吕公子,突然站起,正色说:“酒保,记帐!”
看样子,一点儿也不摇晃了,虽脸色还红,却和刚才判若两人。他给了酒钱,回过来,对着三人拱了拱了手,算是对刚才出手相助的感谢,然后昂首出了门,扬长而去。三人愣在那里,什么情况?杨虎:“这人,刚才酒醉是装的?”
姬索:“啊,他有意阻挡抓人的士兵?”
街上依然混乱不堪,周南决定到秦仓走走。秦仓朝北,沿城墙壁有大道直通北门的西门。大道很宽,足可通动粮大六尺秦轨大车,城北角,三座巨大的院子坐落在那里,其中一座尚在修建,地上到处是木材和石头,显然说的工匠逃跑,就是指的修这座院子的工匠。另外两座,已经修好,其中有一座应当是尹阙原来的仓库。门口有兵士把守,三座大仓周围,已经清空了原有的住宅,面前空空一片空地,用石碾筑平,应当是大车停靠之地,也就是停车场。姬索:秦人把在中原劫掠的钱粮,并不运回咸阳,而是分别贮存起来。他们战时,粮草就会从相对近的地方补充,这的确是一个好的办法,省了许多运输人力和时间。偌大秦仓,竟然只有区区五百人守卫。杨虎笑:“就算只有数十人守,秦人的仓,谁敢动,而且,韩人生怕秦仓出了问题牵涉到他们,所以,这尹阙的几千韩兵,其实也在保护着秦仓。”
姬索狠声:“韩人,这些奴才。”
你说谁是奴才?一直不太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吓人一跳。回头,却又是刚才那喝醉的吕公子。他催步上前,拱手:“齐国吕末。”
周南:“公子不是尹阙人吗,怎么自称齐国吕末?”
他眉头一杨:“不瞒几位,我本吕,齐国人,田氏盗窃齐,我姜氏散居天下。纷纷改姓。我这一支,不愿改,仍沿用宗族姓吕。”
姬索:“公子也是诸候后裔,今日伪醉帮贼,不怕我们举报于官兵吗?”
吕末哈哈大笑:“我今日之举,是为韩人不耻,并非我是他们同伙,再说,我好酒,却不傻,你们三人非贾非兵非官非民,一看便是微服出行的公候子弟,尹阙,三战之地,一般居于深宫大宅的富家子谁肯前来,你们敢前来,定是有事于尹阙,我说的对否?”
这是一个明白人,在周南的计划中,需要这样的人。但是,时机还没有到,周南拱手:“公子爽直口快,我们一定后会有期,我们三人,就是三个闲散游客而已。”
说完,相互告别,准备回酒店。这吕末在后,似有些不死心,大呼:“如有事相托,城东吕宅报我名便是。”
周南回头:“谢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