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这一战,天下必定震动许久。作为本次地震的核心,姬南从九峰山回洛阳之后,一头扎进了涂山坪,所有各国来祝贺的使节,到镐宫向老周王请安,要见姬南公子?不行!但有两个人,执意要见姬南,一是老丈人西门邺,西门邺在丹水宫等了两天,林沮变着法子各种拖延,西门邺大怒:种“这小子纵是中原之主,那也是我女婿,怎敢如此怠慢于我。”
他带上董佻,骑马直奔涂山坪。另一个人,是燕使公子湟。燕与洛阳素无瓜葛,但是,这一次,公子湟天天守在镐宫门口,不见姬南,誓不回燕。这一日,姬南在涂山坪会见从睢阳来的吕未。吕未一如以前那般洒脱自如,亲自带兵取下大城睢阳之后的吕未,举手投足间,便有了将军的沉着。他伏身:“吕未见过公子。”
姬南下阶,说:“起来吧。”
然后两人进了大厅边上的茶室,一进茶室,两人便不分上下的坐下了,吕未看了一眼那相对而设的两座,不敢入座。姬南:“唉,你我既然曾在江湖上以兄弟相称,这私下随便些。”
吕未顿了顿,还是入了座,两人相对。姬南:“睢阳那边,宋旧贵族,招抚如何?”
吕未:“睢阳虽取,但几乎是一座孤城,东有楚彭城五万军马,随时可以西进,南有城父,楚在城父尚有项横数万大军,我在单父陈兵一万,事急时,可进可退可防,睢阳处宋旧地,当地旧族,以华家和戴家为主,虽然楚管理多年,但是人心并不附楚,我大周虽初下睢阳城,人心也没附周,此来见公子,请公子示下,吕未当如何处。”
姬南:“你与林沮议过?”
吕未:“议过,林先生的意见,设睢阳郡,郡守寻当地有威望的旧族仕人,我觉此法甚好。”
姬南笑:“你想抽身北上,不舍你的平陆?”
吕未也笑,拱手:“还是公子知我。”
姬南倒上一杯茶,说:“吕将军,此事我应一半,郡守寻当地旧族,你与林先生定下即可,不必再呈报与我,但是,睢阳和上党一样,军政分离,你可回平陆,但是睢阳守军,还是由你节制,以楚国行事作风,他们必寻机会与睢阳一战,你回睢阳,做好迎战准备。”
吕未拱手:“吕未明白公子意图,如此便好,吕未一定不负公子重托。”
姬南:“你以为守睢阳,多少人足以取胜?”
吕未:“两万带神雷兵足矣,平陆本有军一万,楚军来,进退有据。”
姬南:“你总领睢阳和平陆人马,但是睢阳需一人常驻领军,我会派两人去睢阳,你需和他们好好协作?”
吕未点头:“只要公子派来的人,定然不会差。”
所有事情便在两人的谈话间定了下来。三碗茶过,门外有兵士报:“公子,寨外有将军闯关!”
姬南:“此种事情,也要报我?申辚哪去了?”
那人:“将军说他不能管这事,需公子过问。”
吕未起身告辞,说:“上官平托我带信公子,洛水细鳞鱼初上,等公子享用!”
姬南大笑:“不日便到洛风楼。”
两人相协而出。门外,申辚躬身等在那里:“公子,有人闯关……”姬南:“敢闯涂山坪,打将出去!”
申辚:“不敢,他是——”姬南怒:“申辚将军,涂山坪军事重地,不管是谁,无事通关,打出去!”
申辚愣在那里,正欲说话,姬南:“还不快去!”
申辚离开。少顷,一马飞骑而回,定神看,却是刚离去不久的吕未。姬南:“吕将军何事返?”
吕未擦汗下马:“公子,你需亲自去一下西城门,你的岳父西门邺将军,和守门兵士打将起来了!”
“啊!”
姬南上马便走,也不带人,和吕未奔向西寨门。西门大开,有数十兵士,正在那里,和一马上将军对峙。姬南远远地看到那人,心说:“完了,完了!”
飞奔到城门,大怒:“为何敢动我岳父西门将军?”
那些兵士马上伏马身子,有一头领说:“公子,不是你下令,将来人打将出去吗?”
西门邺用鞭怒指姬南:“你,是不是你下的令打我出去?”
姬南急上前躬身:“岳父息怒,我如知是您老到此,早出门迎接,哪里敢打将出去?”
他心说:“我不怕你,但我怕婉婉掐我。”
西门邺怒哼一声,打马朝里而去,姬南只好再次和吕未拱手告别,然后转身随在西门邺和董佻身后进了涂山坪。到了涂山坪大殿,西门邺怒火而没有消,一言不发,只不停喝待女送上来的茶水,董佻在一边,笑着两边劝慰。姬南:“叫那申辚滚来!”
申辚早候在门外,听叫,马上进来,直接朝西门邺躬身:“此事不怪公子,我负责守涂山四门,惊了将军,还望将军罚我。”
西门邺本是气量大的一位老将军,哪里会在意这等小事,只是此行本来心里有火气,洛阳等了两日,竟然见不到人,姬南向西门不泊答应的五城,林沮只是推说不知此事,如果办不成,他回大梁,脸朝哪里放啊?西门邺身为百战将军,深知兵法,有此一误会,哪里能放过这么一个有理的机会。他朝申辚摆手示意他离开。姬南也拱手:“姬南错了!”
西门邺大喝一口水,长吐一口气:“唉,算了,些许小事,也不足挂怀,你岳父岂是那种小气之人。”
姬南亲自送上一碗茶:“岳父大量,这个小婿知道。”
西门邺再喝一口说:“但是,另一件事,你早些与我办了,我好回大梁。”
姬南:“何事?”
西门邺:“你与西门不泊之约,还河东五城与魏,此次我到洛阳,一则祝贺洛阳中原大捷,二则,趁董相在,刚好接洽河东五城具体事务。”
原来如此,要城来了。对于姬南而言,协议的事情,必不反悔,林沮不是不知,是没有得到姬南的准信,他不敢擅自决定。姬南笑:“如此小事,哪需岳父大人亲自到涂山坪,我马上命令林沮先生,和董相一起完成五城交接。”
西门邺这才高兴起来:“一言九鼎,这才是中原之主的样子。”
姬南笑:“我何时准备反悔?岳父今日被惊驾,为表示姬南的歉意,我为大梁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
董佻和西门邺同时问:“何物?”
姬南:“五千神雷。”
啊!西门邺大喜:“哈哈,哈哈,一生用刀戈,现在借姬南的福,也可以用神雷御敌,好啊。”
姬南的小算盘,魏南临楚国,有这五千神雷,必要时,魏兵可以用来应急。毕竟这西门邺身为魏国大将军,同时又是姬南岳父,他知道洛阳急什么。带上姬南写给林沮的简,姬南派五十兵士送两位魏国来使回洛阳。有兵士到涂山坪,带来老周王的信,唤姬南回城。信说:“燕使公子湟,已跪镐宫前穹门数日,念及当年尹阙相约抗秦时,燕虽弱远,却引兵数万来助,较其他诸国之冷眼背约,尚算忠义,寡人不忍!”
老周王一般不理朝事,他有信,必是不得已,姬南带着无诸和姬素乌快马回洛阳。远远地,果然见穹门之前,有数十兵士维持在那里,兵士前,便是那一直跪着的公子湟。见姬南到,那些兵士全数跪下,公子湟已经有些晕迷,斜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看样子,几乎要死了。姬南:“把他弄醒,带进无极殿,传林沮到无极殿。”
姬南坐在上面,看着这位倔强的中年公子,公子湟是燕孝王小子,刚刚当上燕王的燕喜是同胞兄弟。姬南知道,燕国现任燕王喜是个好大喜功无能的王,历史上多次与赵齐相争大败而回。这位历史上并无记载的燕湟,他完全不知,甚至,他不知这人为何跪在洛阳城丢脸。凡事总得有原因吧,姬南疑:穿越起兵以来,并不曾与燕有过交集,他何故如此?林沮在边上坐着,一言不发。公子湟跪在下面,开口欲言,姬南:“赐他一小榻吧。”
跪了这么久,可能再也跪不了了。“谢公子!”
公子湟终于开口。他说:“湟如此行事,实是不得已,我恳请公子为我燕主持公道。”
姬南:“何事需我主持?”
公子湟:“如今天下,中原以公子为尊,周边数国,皆在思考着洛阳的意图。是以,燕有难,求救于公子,而且,此难,需公子才能解?”
姬南:“你只需直言。”
公子湟:“赵国前派廉颇带兵数万,取我燕中人邑,兵逼武遂,我燕短短月余,失地千里。”
姬南打断他:“燕与赵,多年相争,你两国的争斗,哪是我洛阳一言便能解的?”
公子湟:“我斗胆,赵与燕多年相争,但是,此次一路大胜燕军,其中一原因便是他们使用了洛阳的神雷。”
姬南一滞:唉,怎么把这一事忘了。一时哑口无言。公子湟:“如果我求公子予我燕国数千神雷,公子能准否?”
林沮在一边大声喝斥:“燕湟大胆,敢如此与公子说话。”
姬南朝林沮摆手,虽有一些怒气,却一时语塞,想了想说:“赵与燕之争,与我何干?”
那公子湟大声:“若公子只想居于洛阳,做个中原安稳之主,这便与公子无关;若公子欲振大周,还天下礼序这便与公子有关!”
姬南大怒而起:“胡言,周几亡,何人念及洛阳是天下之尊,各国穷于兵斗,不贡不茅,礼序混乱,诸候称王,如今私斗失利,反而迁怒于洛阳,来人,把此狂夫打将出去!”
那燕湟也是不要命之人,他大呼:“洛阳今日赶我,他日便无人来洛阳而附秦楚,都言王孙姬南有志天下,不过如此!”
姬南大怒:“打!”
林沮在一边,急拉姬南袖,同时小声:“公子,慎重!”
姬南大呼:“慎重个鬼,有种他与赵人死磕去,在我这里大言不断,战国策我读了数十遍,他恶心我啊?把此人打出镐宫,马上打出洛阳城。”
林沮一边劝,一边思考:“公子说的战国策,是何书?”
那燕湟一路大呼,一路大泣,一路大骂:“匹夫耳,姬南匹夫耳!”
敢在洛阳大骂姬南匹夫,路边便有数人不满,纷纷扔出瓜果烂菜,随行兵士阻挡不住,只好任由沿路百姓和这公子湟对骂对扔,如果不是姬南派的兵要把这货打出城,这公子湟会被洛阳百姓打死。带着数十随从,被周兵士用鞭子朝城外赶。燕使来洛请求洛阳主持公道,这是洛阳多年没有过的事情。几百年来,诸候有事都看向秦楚齐,何时会求于洛阳,如今终于有人跪在穹门下请镐宫主持公道,不管怎么看都是好事,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件事,却被姬南用乱棍把燕使打出而草草收场,这位王孙,行事作风,与大家想的不一样。窃喜的是赵国驻洛阳官员,他们日日关注着镐宫前的情况,今日一幕,足以证明洛阳与邯郸坚不可夺的盟友关系。一封信很快出现在赵王城赵王的案上,赵王读信大笑:“姬南我婿,必不负我,哈哈,赵人在洛阳受辱,看还敢不敢用兵中山。”
洛阳城东数十里处,燕湟面对河水,仰天长叹:“王兄,湟有辱燕国,死不足惜,武遂南数千里国土,不保了。”
说完,便准备跳河,他的手下急上前拉,无奈此人死心已定,拉回还跳,直至拉得披头散发,衣服撕烂。他们身后,出现数骑,是申辚带人前来,申辚在一则,观看这寻死的一幕已经很久,他想笑,但不太好笑出声,说:“别跳了,王孙姬南有请公子湟。”
什么,姬南有请?听错了吧,公子湟抬头看着申辚,不得其解,申辚:“别寻死了,王孙姬南请燕湟。”
没有听错,燕湟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说:“公子姬南,他在哪?”
申辚打马离开,沿河上行不过数里,是姬南的造船基地,数条超大木船,已经在此造了数月。在这个时代,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巨大的木船。空旷河湾处,已经初有船形的几个工厂排在那里,层层木架之中,便是姬南下令营建的十艘巨船舶。河湾空地上,数十兵士守在那里,中有一大帐,姬南和林沮正坐在那里喝茶,骞叔和无诸分列两边,公子湟带到,一身狼狈,他以为姬南前来,是问他沿途大骂之罪,便傲然仰头,一言不发。姬南指一凳:“坐下吧。”
公子湟昂首不动。姬南冷笑着看着这位倔强的书呆子,有几分气节,就是楞了些。姬南开口:“武遂南千里地,本为中山国故地,燕赵两国相争近百年,死伤无数,劳民伤财,一定要论起公平来,那应当是中山国,而非你赵燕。”
公子湟说:“你护你岳父,当然帮赵说话,中山国赵取得我燕为何不能取?”
姬南:“你赵国换了三代国君都不曾取得,这叫不识时务。”
姬南没有等燕湟说话,他说:“在我姬南看来,燕北长城外,林地千万里荒无人烟,燕东辽郡,肥地沃野又何止千万,且燕环海而居,物产丰饶,再东进有檀君朝鲜,有高夷之地,皆可成为燕之巨大依靠,何苦总是南向中原,与齐赵死争尺寸之地。”
公子湟愣了愣,他远没有想到这位他大骂匹夫的姬南,把他燕国的情况,几句话讲得入木三分。燕国南争,本来就在国内存在巨大争议,但是数代人几乎习惯了这种南向,有争却从没有改变。燕湟语气稍解,说:“公子无非劝我燕放弃中山,向赵投降。”
姬南点头:“放弃中山吧。”
燕湟:“有洛阳助赵,燕国无奈,只能蓄力再图。”
言语之中,甚多不满。姬南不以为意,起身走了几步,用手指向河边巨大的楼船,说:“公子见那些巨船,你可知我造他们为何?”
公子湟一进入这巨大河湾,便注意了这广阔河湾与众不同,却不知那数层楼高的层层竹架里,是大船,他摇头。姬南说:“海船,能远行数千万里的海船,铁甲包裹,不惧风浪。”
燕湟看着那高高楼船,深感震惊。姬南:“你回燕,说服燕王放弃中山,以武遂为界退兵,明年四月,我派一将,带神雷兵两千助你东进辽东郡,取满潘和高夷,那时,海船出海,周兵和燕兵从渤海出,一北一南,取朝鲜十城,尽归于燕,你看如何?”
那燕湟听得激动,他为这少年公子的大策震撼,辽东以东,如果取下高夷和朝鲜,比中山不知大了多少倍。姬南深知,此时洛阳不能出兵,而且时间已经六月,再过数月,北方天寒,要出兵高夷,只能等来年夏天。公子湟:“海上远航,千百年来迷于茫茫大海而不归,公子何以能兵指到朝鲜:”姬南:“我大船舶上,有神人指路,自会指向朝鲜。”
其实,在与赵国谈武安铁矿开采时,姬南更安排了人,同时开采赵国武安的磁石,运回洛阳数百块,存于涂山,姬南会用这些磁石,制作指南针,只要有了这些指南针,船舶到朝鲜就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公子湟震惊之余,问:“公子如此为燕谋划,洛阳有何图?”
姬南略一沉思,说:“如果尹阙再约,望燕能以兵甲再相助!”
两个“再”字,表达了他这样做的两个目的,一为报德,一为将来。燕湟跪下,磕头三次,然后起身说:“公子远虑,湟归蓟,定会把公子美意说与我王。”
姬南:“为体现我的诚意,你回蓟后,派一百木工,到洛阳,进我的造船厂学习造船技术,学成后回国,燕地海域广阔,有此技术,必有大用。”
然后,公子湟带着燕来的人,坐上姬南准备的车马,朝燕国的方向驰去。林沮:“公子,真正要向朝鲜用兵?”
姬南点头,说:“骞叔原为越国将军,熟知水性,无诸将来会到南方用兵。这渤海,就当成无诸练兵之用吧。”
骞叔被带到这河湾,见到那些巨船,震撼不已,再听公子与燕湟一席话,知道公子会用这些船舶作为战船进兵朝鲜,再次震惊,没有想到,公子话峰却是指向了自己,他出列跪下:“骞某原为水兵将佐,愿意为公子效力。”
姬南:“骞叔,无诸是你用命保护下来的,现在,我把无诸和这些战船全交于你,即日起,你开始招水兵备战,一应所需,找林沮先生,一年后,你与无诸带兵出兵满潘。”
相持一年余的中山国战斗,突然停了,燕军全数退回武遂以北。赵王大喜,他深知此为姬南之功,大喜之余,当然没有忘记感谢他这位女婿,数十车金银,运往洛阳。上党的铁器工厂,越来越火热,铁犁的生产,已经开配送到各庄园试用。上党,这两年的休养生息,人渐多,地渐广,工具便新过后,上党会很快成为农耕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