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市的夜空变了，从我们小时候看到的纯黑色，变成了灰的，一颗星星也看不到了。楼越建越高，人却离美好的星空越来越远。洛然坐在易达荣欣总部大楼的最顶层，她脱下高跟鞋，爬出防护栏，颤颤巍巍地坐下，洁白的脚指头在夜风里自由地晃。这里是五十八层，从这里跳下去，一定可以彻底跟这个世界告别。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一直在闪。那都是些娱乐周刊的记者，想要约她做专访，开出的价格，是许多人半辈子都赚不到的。这些电话，就像是一只只手，把她往黄泉路上推，无数的人，戳着她的脊梁骨，哈哈大笑，往她头顶上撒一大把纸钱。不断打进来的电话，消停了几秒，屏幕再一次亮起来。是姐姐。洛然想了想，还是接了：“喂。”

“洛然，你在哪儿？”

“在加班。”

“事情闹得这样大，你别骗人，今天她的粉丝到你的节目录制现场去泼了你一脸红油漆？我在微博看到了，你到底在哪儿？你赶紧回家来，我们好好想对策，要不，干脆让易达荣欣出一笔钱，你到国外去，念书也好，旅游也罢，几年之后，大家都淡忘这事了，你再回来……姐姐知道你委屈，你不是易之恒包养的小三，更没有插足别人感情，不该遭到这样的网络暴力，你别看网上那些……那些都是苏家买的水军，你……”“姐，你别说了。”

洛然说：“我还有工作要交接，先挂了。”

是了。红油漆。洛然抬手摸了摸脸，鬓角处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漆硬了，粘在头发上，一扯就疼。幸亏是油漆，要是硫酸……洛然抬头看着天空，她暗暗地赌，要是能看到北极星，就努力活下去，哪怕走在路上被人吐口水。她等了很久，一颗星也没有。手机屏幕又亮了，这回是林医生发来的微信。一条长长的语音，洛然点开了：“洛小姐，您的复检结果已经出来了……的确是怀孕，胎儿八周，别难过，再过两周，就可以取胎儿绒毛组织进行鉴定，确认他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可以收集证据去告易之恒，你是被他强迫的，我可以替你作证，不要畏惧易家势大，这是法制社会，他们不可能只手遮天……”洛然没听完，退出了微信。在这过程中，她一共收到了15条来自陌生人的侮辱短信。微博上的私信辱骂，更是数不胜数。始终等不到北极星，洛然觉得，自己没了方向，早已经迷失在这座城市里了。她摸着小腹，还是不敢相信，这里面，竟然有个小生命。“剥夺你的生命，对你也很不公平，对吧？”

洛然默默地说：“那就再赌一把。”

她打了一个电话。等待了很长时间，通话快要自动断掉了，对方才肯接。“你现在不该给我打电话！”

对方的声音很疲惫，两天以来，舆论不断地发酵，他被持续下跌的股价折磨得够呛。“易之恒，你就那么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么？”

“现在是。”

“如果我消失，你会不会开心？”

“别说无聊的话，我在开会，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

“我怀孕了。”

“能确定是我的么？”

对方的声音，过分冷静，让洛然几乎拿不稳手机。“是。”

“不可能。”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就那一次？你事后服药了吧？你还跟秦升……不说了，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听话的女人，现在说这些没意义，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要添乱，挂了。”

“好。”

聚在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了，飞快地滑过脸颊，砸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