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四点五十分，洛然的直播时间。“哇，小姐姐，你要火啦，你被土豪盯上啦……”“啊啊啊啊，小姐姐，80万啊，是我眼花了吗？”

“刚刚的那个土豪给小姐姐打赏了80万么？人呢？”

“咦，被主播踢出去了么？”

“主播主播，你怎么想的，那么怎么能把人踢出去呢……”“你要火啦……前排围观……”“还讲什么故事啊，说说你跟土豪的事多好。”

“小姐姐长得好漂亮，声音真好听，爱你。”

……洛然看着直播间骤增的人数，看着满屏都是讨论土豪和金主，突然就觉得好无趣。易之恒这个疯子。他简直像是个虎皮膏药一样，黏上了甩都甩不掉。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每天都换不同的帐号，每次打赏都是巨额。一连好几天。洛然本来是个小透明，安安静静地在深夜或清晨讲着她的小故事，本来人气只有几万，短短两三天时间里，突然增加到了几十万，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每个进来的人，都不再为了听她分享故事，而是在关注土豪，大家都在猜测，土豪今天出手又是多少万。本来她拒绝了平台的签约，被易之恒这样一搞，网站觉得她是颗摇钱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了，开出了非常优渥的签约条件，网站天天换着人打电话跟她谈。洛然恨得牙痒痒，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易之恒这是在回击！他肯定是觉得在阴阳司受了侮辱，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变相地虐待自己！一定是这样！洛然很苦恼，她本来只是安安静静讲故事，从不与人交流聊天的，观看的人多了，大家都想跟她互动，她反而有些不自在。每当看到诸如“主播笑一笑，笑一笑给你刷礼物”之类的话，洛然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总是不配合，也有不少人骂她装X，说她高冷，总之什么都有。这让她想起了往昔那些被流言蜚语伤害的噩梦。但如果易之恒这样一闹，就放弃了自己经营了两年多的小孟毒鸡汤，那不就等同于向易之恒投降了么？洛然照常直播，只要大额的打赏一出现，就把那人踢出去。或许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留言渐渐地变了味，说她炒作的，说她想火想疯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安静地听故事的人，几乎没了。“要是不开心，就别做了。”

某天早晨，把洛远易送去上学之后，崔言吃着早餐，蹦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咱们也不缺那些钱过日子，”崔言温柔地望着她，一如既往，如同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别担心，再怎么样，都养得起你，你一顿才吃那么点……”从那天易之恒出现之后，崔言就完全避开了求婚这个话题。而两人稍稍靠近的心，又退回到了原地。不对，洛然甚至觉得，崔言在有意地跟她保持距离。看起来他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仍然喜欢开玩笑，仍然会温柔地说，不行我养你。但味道不同了。洛然提过的，回去看妈妈之类的话，也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破船，无人理会了。有时候，洛然甚至希望他跟自己吵一架。计划了那么久的求婚，花费的心血，就这样被易之恒当众破坏了，他竟然没有脾气。换做别人，只怕要气得杀人。“崔言……”洛然放下筷子，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很想跟他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才发觉，最想说的话，竟然是“对不起”。这话约定过了，不能说的。崔言好似能看破她的心思，喝了一大口豆浆，咬了一口油条，脸颊鼓起来，一边嚼着，漫不经心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自己点儿背，我认了。”

“不是的。”

洛然急切道：“不是的。”

“没关系。”

崔言不看她，只盯着桌面上的一点油污，“我等。”

没关系，我等你，等你整理好自己的心，到时候干干净净地接受我。“戒指……”洛然轻声说：“我去找过了，没找到。”

当晚，在送易之恒上了救护车之后，洛然忽然想起那枚被扔掉的戒指，疯了一般，跑到大街上，蹲在地面，一点一点地找，路灯昏暗，她开了手机的电筒，像是个神经病一样，一寸一寸的摸索。沿街的路面，铺设的是带有花纹的地砖，因为是老城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塌陷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很多。有时穿着高跟鞋，也会不小心卡进去。就是这样的裂缝，洛然每一寸都摸过了。还是没能把戒指找到。夜深人静，街面上的铺子都关了门，行人也都绝迹了。洛然沮丧地坐在地上，心里觉得对不起崔言。估计是被谁捡了去吧。崔言大口咬着油条，突然停住了，嘴巴塞得满满的，有没有动。她去找了。“没关系，”很久之后，他才眨了眨眼睛，“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很贵吧？”

洛然低声问着，心中埋怨，都是易之恒那个傲慢无礼的神经病，都是他的错。“你一晚上拿到的打赏，够买一箩筐的。”

崔言酸溜溜的说：“贵什么贵啊。”

“你别这样说。”

洛然说：“我没打算要他的钱，要还回去的。”

“别。”

崔言笑嘻嘻道：“还回去干嘛呀，捐了吧。”

傻女人，他就是希望你还回去，你要去找他还钱，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目的啊。真傻。“捐了？”

洛然问。“嗯，昨儿个我听社区主任说，咱们这儿要改建下水道，还要计划着安装电梯，现在五六楼那些老太太都说爬不动楼梯呢，主任正在呼吁各家各户积极捐款，”崔言看着洛然，“你把土豪的钱领出来，把这事儿给办了，再把咱们这社区的绿化搞一搞，也算是给街坊做贡献了，你觉得好不好？”

“好！”

洛然一点头，答应了。“还有一件事儿，”崔言把手擦干净，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通知单，说：“儿子幼儿园要举办亲子活动，说是要父母一起陪孩子参加，嗨，你说现在这搞什么，幼儿园都那么麻烦……”“我去！”

洛然赶紧打断了崔言的话，“我们一起去！几号啊？”

“这周末。”

崔言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他真怕洛然拒绝。话都说完了，舒坦了，崔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哎，忙了一晚上，我去睡了……下午陪你去银行取钱……一笔巨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