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跑得再快，又怎么能跑得过车。崔言转头，俊脸上布满了慌张。开足了马力冲过来的越野车，赫然映在他的瞳孔之中，那车头，不断地放大，放大……明亮的车灯，就像是某种猛兽发出的凶光，势必要把一切生命都吞噬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言抱紧了孩子，往路基一扑，一滚，暂时躲过了恶魔的夺命爪。巨大的惊吓让洛远易晕了过去。崔言看着掉转直来的车头，顾不得查看他的情况，抱着他飞快地朝着车子的方向冲。“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咬牙吼着：“咱们回家！”

车就停在前面，就在眼前了。天快亮了，天边出现了一抹曙光，过去了，都过去了！飞快地跑着，眼前的景象急速地掠过。身后，强光在追着。他们势必不会放过这一大一小。他们一定要拿到钱的。崔言明白，大限将至，从他抹去崔洛远易那四个字那一刻，他就明白，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救人，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救的。“啊！哥，快些，再快些，撞上去！”

汽车里的匪徒，本就是要钱不要命，对他们而言，眼前这一大一小，值上千万，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知道了！油门踩到底啦！”

驾驶员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每一根青筋，都在额前爆出来。杀人算什么，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你们爷俩运气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你们自己找死。“找死！”

随着一声巨吼。车子如同出笼的猛兽，以一种癫狂的姿态，认准了目标，冲刺而去……崔言终于跑到宝马车边，他的手，抓到了汽车后座的门把手，拉开，他毫不犹豫地把洛远易塞进去，把他死死地绑在安全座椅上。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想不到，这一生，最后剩下的，就那么零点几秒。甚至来不及回想这一辈子都干了什么。“大王，我们来了！”

四个齐刷刷的声音响起来。在崔言身后，是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他们企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抵住那直冲而来的汽车。后来才发觉，根本无用。那汽车的驾驶员疯魔了，利欲熏心，生出了魔念，竟然百毒不侵，百鬼不得近……他吼着，叫着，油门踩到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大王，快走！”

小白大声地喊道。天快亮了，鬼差的功力骤然削减。曙光照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躯体看起来都近乎是半透明的。“没用的，”崔言肃然而立，把车门合上，直面着那疯狂直来的车头，对他们说：“崔言命数已尽，你们强求也没用，鸡啼已过，你们的能力大大减弱，听我号令，用尽全力，护着孩子！”

说完，他视死如归地跑开。那杀红了眼的驾驶员，也随之猛拉方向盘，两辆车身相擦，迸发出一连串的火花。有地府四将护着，洛远易所在的车子，即使在强大的撞击之下，仍是纹丝不动。越野车冲着奔跑的崔言，冲了过去。崔言朝着大路奔跑着，迎着曙光……活了多少辈子都记不清了，死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这一次，心特别疼。他看着初升的朝阳，嘴唇微张：“阿然，对不起，来不及跟你告别，别怪我，别伤心……”地府四将护着洛远易，统一转头，不愿再看。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那片金黄色的曙光里，某个渺小的肉体随风而起，撞上了车头，高高地弹向高空，干净地落地。“行了，哥，肯定死了，别管他了，天快亮了，咱们赶紧把那小孩给处理了，走吧。”

副驾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说道。驾驶员杀红了眼，但还好有些人性，没有朝着地上的崔言二次碾压，他把车倒过来，朝着那辆宝马七系，疯狂地撞过去。车里所有的安全气囊，在顷刻间弹出。一次，两次，三次，巨大撞击声让人听着骨头都跟着颤抖起来。直到那辆宝马车撞得翻了过去。才肯罢手。“哥，行了，停吧！够了！停车！我去看看那小孩断气了没！”

男人抓着方向盘，似乎不认识自己兄弟了。他下车，走到车边，车门已经变形，无论如何也拉不开了。里面的孩子坐在安全座椅上，闭着眼睛，脸被碎玻璃割破了，到处都是血。“死了么？”

驾驶员也跟着下车。“死了死了，一定死了！都这样了……”这里是一条岔路口，紧连着大路。远处的树影尽头，有车灯在闪。旁边的大路经常有泥头车经过，趁着清晨或是半夜拉货。“哥，咱们赶紧走吧。”

那两个男人杀了人，这时才后怕，做贼心虚，赶紧上车，迅速离开了肇事现场。他们看不到，在宝马车里，有几个怪物的虚影，紧紧地围在洛远易周围。远方的泥头车驶近，司机远远就看到岔路口上翻了车，路上还躺着一个人，赶紧刹停，下车查看。或许是证件也不齐全，连警都没敢报。他看了看那宝马车，贼念由心生，这样高级的车，车里有什么好东西吧……这荒凉得很，也没人看到。他这样想着，从翻车的另一侧，拉开了车门。这才发现，后排还坐着一个小孩。或许是看到孩子，生出了善念，他叹了叹，伸手拍了拍孩子，发现他还活着，赶紧拉出来。他也有个这样大的孩子。一咬牙，一跺脚，掏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我不知道的，啊？不不不，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路过看到的，你们赶紧派人来吧，有个男人死了，不过，孩子还有救！”

泥头车走了。地府四将出来，坐在路边，他们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化，就要消失了。小白垂着脑袋，侧脸看着崔言的身体，叹了一声：“哎……要不是摊上这破事，还有几年呢。”

“几年过后，不是一样要死。”

牛头低沉道：“不过还好，流水的替身，铁打的大王，都耷拉着脸干什么，死的是崔言，大王又死不了，过不了几天，又生龙活虎了，咱们回吧。”

“是啊……”马面站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脸：“赶紧走吧，在大王没找到新替身前，这段时间，阴阳司就靠咱们撑着了，等他找到新的落脚点，会来通知咱的。”

大家都站起来了，唯独小白还坐着，耷拉着头。“小白，你不走？”

黑无常朝着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你们懂个屁！”

小白说：“大王是大王，崔言是崔言，能一样么？”

三人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也不知道他这泪流满面是在搞什么。搞不明白，就不打算搭理他。老黑切了一声，转了转脖子，跟牛头马面勾肩搭背，嬉嬉笑笑道：“你们说，咱们大王下一个替身会是什么身份？真期待呢！”

“我觉得啊，受了那姓易的刺激，咱们大王这回该学学九爷了，几世了，老是做小老百姓，还死得早，有个毛的意思！”

“就是，瞧九爷多潇洒啊！”

“喂！”

小白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道：“就走啦？就把孩子扔在这儿啊？”

“反正也死不了！那孩子有大王垫着呢，必定长命百岁！”

老黑不以为然。“半死不活呢！”

小白擦了擦眼角的泪，吼道：“喂，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哎，等等我！”

没人等他，最终还是他自己追上去的。小白惆怅道：“看到崔言这样，我都难受得要死，不知道洛然会怎么样……”“小白，你可真是狗拿耗子，改天，你遇到月老，记得扑通一跪，求求他，能不能收你当个记录员，我前些天听说啊，现在末法时代，没几个人修道了，天庭人手不足，也学咱们，都招募凡人做事了。”

“我怎么是狗了！牛哥，你才是狗！你跟狗是亲戚，你们都是六畜。”

小白还是耷拉着头，连反驳都特别没劲。“咱们大王这次是动了真心的，”马面道：“也奇怪啊，前面几世，都好好的做光棍，不祸害别人，这世怎么突然就变了。”

“还不是顺应时代发展。”

牛头说：“都提倡结婚生孩子，二胎、三胎使劲生，光棍多可怕啊，人人看你像怪物，再说了，听说接下去，单身要交税，要我说，做人也真他妈难，咱们大王也是被逼无奈。”

小白恋恋不舍地往后看，看到救护车到了，才稍稍放心。四个巨大的怪物，一步步踩在废墟上，晨曦将他们的上半身照成了琥珀的虚影。消失前，小白说：“哟，瞧！那姓易的来了！他怎么才来？妈的，来干嘛呢，收尸都轮不上他！我家崔言又体贴，又温柔，姓易的完全比不了！小孟婆可有得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