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萧祁雪一大早便接到了物管的电话。不出苏夏所料，果然没查到哪户姓林的人家丢了孩子，她昨日被小林晖暖化的心顿时如坠冰窖。“对了，萧小姐，我们查到有两户是昨天刚搬走的，其中一户姓林，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家。”

萧祁雪沉吟了一瞬，没再多说什么，“好的，谢谢。”

电话挂断以后，萧祁雪陷入了沉思。林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还那么小，会是别人派来陷害她的吗？萧祁雪并不想对这么小的孩子妄加揣测，可苏夏的话不无道理。她心头压着块石头，做早饭也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将牛奶和三明治端上餐桌时，猛然发现林晖竟已经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到了她跟前。“怎么自己就起来了，我还准备上楼帮你换衣服呢。”

“我等了好久都没见你来，以为你也走了。”

萧祁雪觉得好笑，“这是我的家，我能走去哪儿？”

林晖眨巴两下圆圆的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萧祁雪话中的含义。半晌，他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一下子扑到萧祁雪身边，两条小胳膊紧紧地环住她的双腿，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你以后会搬家吗？”

软软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萧祁雪愣了一下，她蹲下身子，平视着眼前还挂着婴儿肥的小包子，眼中闪过几许犹豫。林晖似有所感，澄澈的瞳仁里泛起一片惶然，“姐姐，你搬家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吗？”

萧祁雪正拍着他脑袋的手一僵，联想到今早的那个电话，不禁心生疑窦。她笑着眯了眯眼，不答反问道：“在姐姐家睡了一晚上，小晖想妈妈吗？待会儿吃完早饭姐姐就带你回家好吗？”

面对萧祁雪的询问，林晖歪着脑袋沉思了一瞬，继而板着脸摇了摇头。他掰着自己的小指头，煞有介事地念叨着，“爸爸妈妈上星期就收拾好了屋子，这会儿应该带着弟弟走了吧......”萧祁雪蹙眉，正想问清楚，但见林晖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小眉毛皱紧，一幅小大人的模样，“姐姐，要不你送我回孤儿院吧，我家现在可能也没人。”

“孤......孤儿院？”

——不甚宽阔的操场上，林晖正坐在树下发呆，目之所及处是一群打打闹闹的小朋友，略显嘈杂的笑闹声将他伶仃的背影衬托得越发孤凉。萧祁雪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院长的一番话仍在心中反复回响......“萧小姐。”

思绪被人打断，萧祁雪转身，蹙紧的眉头松散了下来。她笑了笑，“哦，是院长啊。”

“您考虑好了吗？”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重，与操场上传来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对比。萧祁雪笑意微敛，不答反问道：“真的没可能找到小晖的亲生父母了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孩子跟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比较好。”

院长苦笑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中道尽了沧桑与无奈，“我比谁都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萧小姐，您或许也清楚，咱们这儿有的孩子是从拐子手里救回的，有的是自己走丢的，还有的......一出生便被自己的父母亲手抛弃。他们每一年都会去派出所进行DNA比对，但匹配成功的大多是前两种，因为舍得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决不会去派出所留下任何基因信息。”

“而很不幸，林晖就是最后一种。”

“小晖懂事的早，当初被领养时便不像别的孩子似的喜形于色，可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作为院长，我恳求您，收下他吧。”

院长的一席话说得恳切，萧祁雪却不愿立即答应。她要收养的是一个孩子，不是路边的流浪猫流浪狗，这是大事，关乎林晖的未来和幸福......方才还明媚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乌云越聚越多，小朋友们呼喊着跑回了宿舍楼里，佝偻着后背的林晖却没有半分想要走的意思。秋天的雨点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散发着寒气，不一会儿头发丝儿就开始变得湿漉漉。林晖弯久了的脊椎有点发酸，他扭了扭脖子，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突然，本就阴沉的天色投下一片暗影，原本的雨丝儿却不见了。林晖诧异地抬头，恰巧对上的是萧祁雪微微无奈的眼神，他怔了一瞬，灰暗的眼睛立时灿若星空。“下雨了，怎么不知道进去躲躲雨？”

萧祁雪小心地将伞挪到他头顶，顺势在他身旁的草堆中坐下，一幅愁死了的表情。“宿舍里还没有我的房间，要等院长安排。”

说完，他瞅了瞅头上的伞面，小心翼翼地就着萧祁雪的手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萧祁雪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斟酌着问道：“小晖，你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吗？呃......姐姐说的是，你的亲生......”“不想。”

如此干脆的回答，倒让萧祁雪愣了一下。她小心观察着这孩子的表情，却并没有意料中的赌气或是怨恨，只有死水无波的平静。她蹙了蹙眉，“你先别急着回答，给我几天时间，我或许可以找到你的父母。”

“可以不要找他们吗？”

林晖嘴唇微嘟，懊恼至极的表情，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撒娇。“和你的父母一起生活，你能拥有更加完整幸福的童年。”

“唉！”

他撑着脑袋，觑了一眼萧祁雪，眼中的无可奈何差点让萧祁雪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我的父母不想要我，您找到他们，他们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勉强接受我，然后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发愁怎么打发我。这太麻烦了，我不想让他们为难。”

雨声渐大，空中漂浮着的水汽凝结成雾，四周的高楼建筑都被虚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萧祁雪认真地审视着身旁不足6岁的孩子，他漆黑的瞳仁里除却倒映中的雨幕一无所有，哀戚，怨恨，不甘......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埋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