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苏冬脸色灰败地站在她的病床前，再不复往日的温润如玉。“他……呢？”

萧祁雪猩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问道。苏冬替她掖了掖被角，黑曜石般的瞳仁里古井无波，“在席家。”

沉沉的三字刚落地，萧祁雪作势便要起身，苏冬眼疾，没给她这个机会，大手按着她肩膀生生没让她动弹。“别动！席爷爷派了人来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蹙着眉头，表情似是极痛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还不能起身，好好休息。”

“他怎么样了？”

萧祁雪半撑起身子，攥紧了苏冬将欲抽离的衣袖，眼神倔强得闪着光芒。苏冬无言，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良久，他撇开眼睛，颤抖着说道：“在，准备灵堂。”

“席爷爷说，要将他葬在八宝山。”

时已近傍晚，窗外是一片雾沉沉的暗色，苏冬微低着头，佝偻着脊柱，整个人都似笼罩在了黑暗里。他咬紧了牙齿，不敢看萧祁雪的眼睛，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苏冬的心尖也跟着发颤。“砰”地一声，萧祁雪一个失力直直栽进床上，眼泪迅速从眼角滑落，洇湿了鬓发，落入枕头里，无痕无迹。苏冬慌忙看过来，便只看到她这幅木头似的模样。“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不该是这样，不该啊。”

萧祁雪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反复说着“不该”二字，她美丽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蓬松着头发，天花板的白光打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就像一个精神病人。突然，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她笑了笑，紧接着眉头又委屈地皱在了一起，在那片白色的光影里，她牵挂的那个男人正在朝她招手。他在等她，等她找到他，带他回家。这念头一起，她的四肢都像有了力气。萧祁雪舔了舔干燥的嘴皮，面不改色地扯掉了手背的输液管，一小股血随着针头的拔出猛然溅起，青紫的手背鲜血模糊，她看也不看，抿着唇翻身下床。苏冬大惊，拽着她胳膊往回扯，萧祁雪冷着一张脸和他对峙，倔强地不肯回头。“你还要不要命了？！”

苏冬低喝一声，咬紧了腮帮子，太阳穴上气得青筋暴起。萧祁雪甩开他，冷冷道：“他不在了，我要命来做什么。”

苏冬一阵头痛，没想到萧祁雪会像十七八的小女生，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萧祁雪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无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注视着苏冬，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信我，我的命早就活够了。”

苏冬气极反笑，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自家不成器的妹妹，愤怒又心疼。他嗤笑一声，扬声问道：“所以呢？你现在想做什么？你现在能做什么？”

“我要见他，我不相信他会丢下我一个人，他放心不下的。”

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如果是真的，即便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处。”

“天真。”

苏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席家不会允许长孙的身后事还和一个女商人扯上关系。小雪，席爷爷根本就不会让你见他。”

苏冬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砸的萧祁雪头晕目眩，连呼吸都不能。此时此刻，她恨极了医院难闻的消毒水味儿，也恨极了苏冬怜悯的目光。原来出了这道门，她连能去哪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