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昭将烤鱼翻了个面,又翻了个面……饶是他这样对自己的定力引以为傲的人,也终究没能抵住叶依楠钉在他头上的视线。又将鱼翻了个面,抬起头来,温润的眸子里翻涌着不自在。因风餐露宿一夜所累,骨子里的久疾将面色侵蚀的格外羸弱。此刻活脱脱像一个被恶霸盯上的良家妇男:“在下在外游学,此次的确只是途径淮南,对叶将军并无恶意,将军如何才肯相信?”
叶依楠冷不丁:“可会绾发?”
贺景昭一脸懵,缓缓眨了眨眼:“绾……发?”
叶依楠:“嗯,世子今日的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可是晨起时自己绾的?”
贺景昭:“……”所以她盯着自己的脑袋小半个时辰,看的是他的发,而不是想着如何取他人头?贺景昭生生忍住扶额的冲动。想起她去河边梳洗一趟,丢来一条活奔乱跳的鱼让自己弄吃的。如今,又想让自己给她绾发?他乃堂堂国公府世子爷!又不是她丫鬟!眼帘微垂,看向手里的烤鱼,手指痒的发紧,想撒一把毒上去。忍住,不能撒!嗯,她还有用!“不会?”
女子剑眉微蹙,那模样怎么看都在嫌弃他没用。贺景昭咬紧后槽牙,催眠,自己是君子,君子不与小人计较,更不与女人较!不对,不计较有损他堂堂世子爷威仪!嗯,先攒着,等寻到机会,一定叫她加倍还回来!贺景昭面上的和煦更加的人畜无害了,带了丝惭愧:“在下不曾梳过女子发式,若将军不介意,在下可以试试。”
“无需女子发式,就梳你那样的。”
说着,将背转给他。贺知舟:“……”为什么会有人把使唤人的勾当做的如此理直气壮!望着她一头尚未晾干的乌发,左手手指捻着衣袖口阴晴不定半响。慢条斯理的撒了些东西在鱼的两面,面色这才又好看了起来,接给叶依楠:“条件简陋,只有盐,请叶将军不要嫌弃!”
就那量,若把整条鱼吃完,绝对一个月都不想再碰盐。叶依楠一手接过鱼,一手将他那件素白外衫递给他。贺景昭怔怔看她。叶依楠:“洗干净了,没有血腥味。”
贺景昭唇角动了动,终是默默接过外衫,再看向她身上破烂的红衣,微垂的睫毛颤了颤,复又递回叶依楠面前:“将军衣衫破了,若不嫌弃,先用在下的。”
昨晚给她垫衣服,是为了博得她好感;现下,多少有些不一样。“不必,”叶依楠将鱼伸在火上,头也不抬:“这里早晚寒凉,你身子单薄,赶紧穿上。”
贺景昭:“……”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者,他领略过。冷嘲热讽、语言刻薄者,他承受过。冷若冰霜、视而不闻者,他也体味过。可像她这样不动声色,语气直的不讨好的对人好,他还是头一回见。[+1,总进度—9。]叶依楠背对着他将鱼翻了个面,唇角微微勾了勾。头发绾好,叶依楠将烤好的鱼递给他:“先垫垫肚子。”
贺景昭打心里拒绝接,笑的温润极了:“将军吃,在下不饿。”
叶依楠不是没看见他撒的盐,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不由分说将鱼塞进他手里:“快吃。”
贺景昭嘴角抽了抽,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都没敢太咀嚼,吞了下去。他怀疑叶依楠发现了他给鱼撒盐的动机,心虚之下,又咬了一口,望着剩下的大半,找了条巾子包起来。叶依楠看他。贺景昭神色坦然:“暂时不饿了,留下饿了吃。”
又疑惑:“在下的护卫去搬救兵了,按理说应该到了……”叶依楠嗤笑:“……去衙门搬了?”
贺景昭:“可有不妥?”
叶依楠不答反问:“可让你的护卫说了我也在崖下?”
贺景昭:“自然。”
叶依楠起身,冷笑:“救兵?我看你是嫌活的太长?”
贺景昭不解:“这是为何?”
叶依楠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我叛变的传闻,你当真没听过?”
贺景昭似有不忍,看着叶依楠:“听过。”
叶依楠挑眉:“叛变之徒,他们为何救?你又为何救?”
贺景昭神色里的温润间透着一股子正色:“叶家世代为将者,皆公忠体国,执节守义。如今……”“如今叶府上下仅余三人,叶老夫人风烛残年,叶黎昕作为将军府唯一男子,年仅5岁,若叶依楠殒了,将军府怕是……”姬玄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太子……”姜丞相见状,布满褶子的脸一脸担忧。“外祖父勿忧,”姬玄摆摆手:“本宫身体已有好转,傅神医说月底前定能康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臣恭贺殿下!”
姜丞相闻言喜形于色,随即又满目警惕:“老臣以为,殿下身体康复的消息,暂且隐瞒为好。”
姬玄眉宇间显过一抹厉色,自小侵染在皇权之中的威仪尽显:“本宫省得,景昭找来傅神医之初,便是秘密行事。”
姜丞相点点头,抚了把胡须:“但愿贺世子此次入淮南有所获,陛下已有一年未收到叶将军战报,早对她有不满,如今又有她通敌叛国之言盛传。”
“加之二皇子不消停,其养母贺淑妃因旧怨对叶家处处针对。”
“陛下一念之间就能让叶家九族倾覆啊!”
姬玄眸间闪过一抹深思:“外祖父如此肯定将军府不会通敌叛国?”
姜丞相恭敬垂首:“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将军府为姜国征战多年,如今只余三人。老的老、幼的幼,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镇守淮南。”
“她的祖父、父亲、兄长,皆战死在那里。她与淮南边境的乌苗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会与它通,又图什么?”
“有外祖父此言,本宫就放心了,”姬玄下座,扶起姜丞相的手:“本宫一年前突然病重,易储之言四起。”
“紧接叶老夫人因为叶将军只有家书而无公务上书父皇,怕父皇有微词,长跪昌德殿请罪,而后叶将军再无一封书信回京。”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想来,怕是有人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