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梆子刚敲过三更天,便听到一阵马蹄声,直冲城门,亮出腰牌:“太子殿下回京,快开城门!”
守门的士兵查过腰牌,仍一副犹疑之色。却见官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姬玄揭开车帘,疾言怒吼:“开城门!”
守门兵士的昏昏欲睡登时被一扫而空。“你,去贺国公府请傅神医。”
姬玄指向其中一个兵卫。城门打开,马车直奔皇宫!过了良久,隐在暗处的贺景昭才走出,蹲身,手指抹向马车经过时落在地上的痕迹。映着昏暗的灯笼,血的颜色显得格外深。“陆三传来消息,说城门外这一刀,将军是在为两位殿下挡刺客时,坚持故意受的伤。虽看起来很严重,但避开了要害。”
陆七避无可避的感受着贺景昭身上丝毫不加约束的寒意,小心翼翼:“世子,您带傅神医进宫吧,这京城里也危机四伏,万一傅神医遇到危险……”“通知将军府叶将军已经回京的消息。”
空气里只剩贺景昭余音以及陆七。这样的动静,几乎惊醒了整个皇宫。凡太医,无不被从被窝揪出,匆匆赶往皇帝寝宫。姜王殿里的烛火方灭又燃,正由伺候的公公给他打理头发。一趟淮南之行,姬玄似变化不少。眼神比以前刚毅了,周身透出的气息也少了常年养尊处优的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儿臣担心夜长梦多,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比这里安全。”
姬玄受伤不重,已被包扎好。掏出几份信件,递给姜王:“叶将军未曾‘通敌叛国’,淮南亦安,儿臣幸不辱使命!”
姜王垂着透出疲惫的眸子,看他半响,这才扶起他。姬玄的神情染上激动,记忆里,他的父王从不曾如此亲近于他。仰眸看去。然姜王一如既往严肃,与这座代表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宫,如出一辙的威严而又冰冷。似没有感情。“谁给的?”
他问。姬玄眼里的光暗了:“……淮南郡守。”
姜王似乎并不惊讶,也未有愤怒,给了服侍他的公公一个眼色。那公公出去半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全是信件。不同的是,姬玄给姜王的信,是意图勾结淮南郡守里应外合夹击叶依楠之徒写给他的。而这个盒子里的信,是淮南郡守对他们的回信。姬玄终究火候不够,越看面上怒意越显,平复了半响,才得以恢复如常:“父皇早已知晓?那为何?”
姜王面无异色:“……长沙守将叛后。”
“父皇……会留二弟一命吗?”
姬玄:“他已向您坦诚,身上至少有一半……”“妇人之仁!”
这是姜王今晚唯一出现的情绪波动。姬玄:“……”端坐大堂,明明只隔了一个方桌。父子之间的鸿沟却像隔山跨海,不可逾越!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都在姜王的眼皮子底下。姬玄今晚直奔皇宫之举,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看,让他相信有人真心为姜国。甚至,在通过对当前局势更深的了解后,回程途中,他想,他的父皇之所以警惕,皆因身边有人包藏祸心。但自己与他是父子,同为姜氏江山,未尝不能推心置腹详谈一回,共同扫清危祸姜国的毒瘤。可如今……他意识到,这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高在上,严肃警惕。哪怕,他是他亲封的皇位继承人,将来要接替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治理下的姜国万里河山!作为儿子,他敬他,仰他,却从未懂过他!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太傅的那一句“王,是真正的王!”
何意了。血水仍在不停的往外端,姬玄心里憋闷,自然越看越气,上前隔着帘子问:“如何还未止血?”
太医颤颤巍巍的出来:“回禀太子殿下,将军旧伤过多未愈,今日新伤直逼近要害,现下又引起发烧,怕是……”“怕是什么?”
叶贵妃从夜色里进来,威声厉色。足见,即便吃斋念佛几年的成效,在她身上并不明显。姬长歌急切的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突然一声惊呼,直直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架子。呈列的花瓶应声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叶贵妃见状,一把扯开帘子,叶依楠满是狰狞伤痕的背以及那道从颈部直到背中心的猩红刀口还在皮肉外翻!姬长歌一向端庄知礼,何曾有过如此失礼的时候。刚好,姜王与姬玄被她的举动引了注意,也正看进去。虽只一眼,便撇开,却都神色万变。反观叶贵妃,倒是冷静了不少,闭了闭眼,向跪地的太医:“尽力而为吧!”
“母妃!”
姬长歌泪如雨下:“她才十八,楠楠今日才过十八岁生辰啊,不能就这么……”叶贵妃向身边嬷嬷:“通知叶府来接人,即便是将军,她也云英未嫁,死在宫里算怎么回事!”
“娘娘……”嬷嬷也似有不忍。叶贵妃眼神一厉,嬷嬷赶紧告罪,听命。姜王神色间露出些许松动,脚步靠近叶贵妃。叶贵妃锋利的眼神刀子一样戳向他,眼眶发红:“死绝了也好!”
姜王停下脚,撇过眼,向姬玄:“那位傅神医呢,如何还未到?”
“儿臣去看。”
贺景昭鼻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时,心中像是被狠狠的重击了一下。与傅神医进殿,在瞧见进进出出的血水,以及殿中一众人的神色的那一刻,身形终究还是没稳住,晃了一下。直过了两个时辰,傅神医才两袖沾血的出来。“叶将军如何?”
姬玄问。傅神医施礼:“回殿下,若能醒来,便会性命无忧。”
姬长歌:“何时醒来?”
傅神医又是一施礼:“草民惭愧,叶将军旧伤委实过多,又未好生将养,如今新伤勾起旧疾,若三日内高烧不退,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啊!”
姜王:“朕记得,太医院降热的法子不少,你们协助傅神医,若叶将军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
“是,微臣遵旨……”一个个太医伏在地上,苦哈哈,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