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龙燕君来了。那时龙晖刚刚出门，青青笑他，小艺刚手术那几天也没见你这么忙，现在都要出院了，你倒忙得蚂蚁搬家似的。是啊是啊，龙晖笑着学她的语气，我们可不就是要搬家，这不要结婚了吗，该和的和，该分的分，有些可要可不要的干脆扔掉，省得碍眼。青青就不懂了，这和谁和，和哪个分，又有哪些是可要可不要的啊？她想起玉玲珑的话，龙晖的家庭背景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在五年前她不是不知道，却没想到自己那时所经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省城军区干部，是他父辈祖父辈的官衔，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玉玲珑最后说了一句，龙晖之所以成为私生子，就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差别，即便生了孙子生米煮成熟饭，龙燕君也不能母凭子贵。龙燕君独自一人把龙晖养大，光华即便前妻已经死了多年，仍不能娶她入门，年近五旬的两人仍旧过着偷偷摸摸的偷情生活。怎么，你也想步龙燕君的后尘？笑话，你有龙燕君的美貌吗，还是你生了龙晖的儿子，给他们光家留了后代？说这话的时候，玉玲珑嘲讽般的眼神儿扫过病床上的小艺，撇了撇嘴说，听说是龙晖的女儿，做过亲子鉴定了没？别凭着爱情忽悠你家男人，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先心病，你以为光家会喜欢？你这是给他们光家绝后！风青青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更是开过一辆辆急救车似的鸣叫个不停。她紧紧抓住门框，努力想听清楚龙晖的回答，那人不是没看出她的紧张，安抚地在她唇上亲吻着……放心，你是该和就和的那一种，至于其他的，你不用关心，一切有我。那人轻轻一笑离开了，背影高大而挺拔，青青有很多次站在他背后，踮了脚试图让自己与他平齐共肩，谈何容易？他们天生的差距！青青站在病房门口暗暗谈了口气，看着他边接电话边消失在走廊尽头。龙晖刚走，龙燕君便出现了，仿佛商量好似的，让青青一度怀疑龙燕君根本就是躲在一旁，专等龙晖的离开，自己随后出现。一如五年前……风青青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玉玲珑说得没错，她胆小而怯懦，至于伟大的爱情牺牲精神，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龙晖已经伤痕累累了，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很多次他都背对了自己默默抽烟。“奶奶好，奶奶是来看小艺的吗？”

正打着吊瓶的小艺，孤独而落寞，一看见龙燕君出现在门口，一把推开怀里大大的洋娃娃，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龙燕君。“当然的啦，小艺，奶奶想小艺了啊！”

龙燕君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孩子，本想紧紧拥抱，又担心碰到孩子的伤口惹她痛苦，松开些圈抱，又不能尽情纾解心中的那股子亲情。她的小艺，她一直以为只是缘分，还有对风青青的歉疚，哪儿曾想到竟是自家嫡亲的孙子，这让她又愧又痛。才四岁的孩子，还患有先心病，她自己该有多痛啊！“对不起，青青！”

龙燕君的目光越过小艺的肩头，看着风青青，眼含泪光。五年前，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风青青总是受苦了，不是她当年安慰她的很快就过去了，你会忘掉龙晖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而是五年，五年来这个孩子一直在遭受着煎熬。她该恨自己的，她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步入自己的后尘，可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她甚至从来没有恨过光华的父母。与其说是有缘无分，不如说是对自己孩子的爱，特别是龙晖弃医从政后，她越来越理解做父母的爱了。“我没事儿的，阿姨。”

青青习惯地绞弄自己的手指，轻轻道。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忽然升起，这是要来暴风雨了啊，她暗暗叹息。“小艺是龙晖的孩子，为什么要瞒着啊？”

“……”不瞒着能行吗？风青青只能苦笑。这中间的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更何况自己也不愿意再次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对龙晖也不说，任何人她都不愿知道，就将过往深深埋藏在心底吧。龙燕君是经过苦难的人，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多问，径直拉了小艺看了又看，在看到小艺胸前满布的纱布时，不禁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才四岁的孩子，本来就瘦小，这手术刀口该有多大，竟然横贯整个胸膛，孩子该有多痛啊！“奶奶不哭不哭，小艺不痛，小艺一点儿都不痛！”

小麻雀一般，小艺叽叽喳喳说着，还伸出小手替龙燕君抹眼泪。龙燕君那个感动啊，那是又哭又笑，被这孩子的可爱给糊弄晕了。“对对，是不痛，小艺真是勇敢。”

“妈妈说疼疼以后小艺的心赃就好了，坏心就变成好心了，和别人一样健健康康的了。”

我晕，龙燕君对于孩子口中的坏心之说很是忌讳，什么坏心变好心啊，好像她家孩子天生坏心眼儿似的。“是坏心脏变成好心脏，我家小艺从来就没坏心过。”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风青青一眼，青青正被龙燕君感染得抹眼泪儿，眼圈红红的，被龙燕君一瞪眼，更是觉得伤心。天知道自己哄小艺乖乖的时候，到底有多心酸，那么小的孩子，自己还是个医生就已经这么伤心了。“奶奶给小艺带礼物的咯。”

龙燕君很快就不伤心了，从随手的袋子里拿出大包小包的礼物，哄着小艺。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磨难，年轻时与光华分离，独自将龙晖抚养成人，这中间的煎熬不比风青青好过多少。“口红，有口红耶！”

口红是小艺的第二大钟爱，第一就是倒霉熊公仔，女孩子爱漂亮，小艺也爱漂亮，让龙燕君拆开口红后，一只手对着小镜子描画起来。“爸爸也送我口红了，和奶奶送的一样漂亮。”

小艺向龙燕君炫耀道，“爸爸还给妈妈买防晒霜了，可漂亮了！”

风青青有点儿紧张，又不便阻止小艺，龙燕君一副了然的神态，她又何尝不知那天龙晖在店里拿了一整套的欧莱雅，表面上不动声色，说话也还是和缓平静。“让护士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青青，我们到外面谈一下。”

然后，龙燕君率先走出病房，留下青青愣了愣，终究这一关是要过的，不过是提前了一点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