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然宁静,就连窗外拖着铁链走动的看家狗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马厩里吃草的马的喷嚏声都能听到。看不见天上是否有月亮、有星星,但茹凤估计这夜不是个阴天,夜深沉却也朦胧,就像一个善良的老祖母轻柔地爱抚着每一个进入梦乡的子孙。“茹凤,别胡思乱想,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妈妈帮助你也是应该的,天下还是好人多。妈妈不想问你咋就被胡子给盯上了,只想告诉你现在仍然处在危险之中。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有胡子不时地在咱们后道梁子转悠,通往沟口的道路也有人盯着,所以妈妈白天不让你出后洞子,怕你被外人发现。”
乔妈妈知道茹凤没有睡着,还发出轻微的叹息,于是就转过身继续跟她说话,省得她又在胡思乱想,心里憋屈。茹凤当然没有睡着,听了乔妈妈的话,也转过身跟乔妈妈唠嗑,说些想对乔妈妈说的话。“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我打算找机会离开家里,去外面躲一躲,也好让家里人轻轻松松过个年,不能这样整天提心吊胆的。”
“现在还不行!等以后胡子们松一松再考虑离开后道梁,这大冷的天,又快到年关了,我想胡子们也该撤回山里了。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让你去哪里躲,要是你爹能回来,他可以帮着拿个主意。”
“那我听妈妈的话,现在就安心地住在家里。”
“这就对啦,别心里老想着欠我们什么,妈妈对孩子这是应该的。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就安心地住下去吧,到时候妈会安排你离开的。但到哪去妈得想好了,不能再让我二姑娘遭罪了,整天冒着风险。不知道你亲爹亲妈在哪?回到你自己家去吧,别再去道观了,也别想着去找你师父她们,妈不同意!如果你师父她们有了安全的地方,就会主动来找你,你可不许主动去找她们,既找不到,又太危险。”
“妈说的对,我决定先不去找师父她们俩。我想回家去看看,都八年了,没有见过家人!可不知我家里那边是否安全?”
“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妈帮你参谋参谋,我觉得人还是回家好。”
乔妈妈坐起身,面对着茹凤,想听听她的家世。茹凤也坐起来,端起放在窗台上的白水,先给乔妈妈喝了一口,自己也大口喝了一些,又躺下身,给乔妈妈讲述自己痛苦的身世。茹凤(那个时候还不叫馨月)出生地韩家堡子,位于大裤裆沟二道梁子一带,是一个仅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屯子,地理位置也比较偏僻,茹凤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茹凤妈虽然不算孤儿,但三岁时妈妈就去世了,六岁时爹爹也撒手人寰,年幼的茹凤妈跟着两个哥哥艰难度日。等大哥、二哥相继娶妻生子以后,茹凤妈就寄居在大哥家里,但大嫂对她并不好,日子也过得委屈。总算熬到了十七岁,大哥就托人把茹凤妈给嫁了出去,从此就几乎断了兄妹之情,没有啥来往了。茹凤几乎没有见过舅舅。起初茹凤妈是说要嫁给哥哥的,但一打听,都说茹凤的大伯好吃懒做,又有赌博的恶习,茹凤妈死活不同意。后来就经人说和,嫁给了弟弟,也就是茹凤的爹爹。茹凤爹无论长相还是居家过日子,都是屯子里出类拔萃的,人们都说茹凤妈挑了个好小伙子,以后会有福气。二人结婚以后,就在原来的老房子的西边,重新盖了两间房居住。实际上茹凤爹妈还是跟守寡的妈妈和依然单身的哥哥一起过日子,并没有分家另过,因为茹凤爹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一家的大事小情全靠他打理。结婚以后,这对小夫妻恩恩爱爱,家里的小日子也日见起色。一年以后,茹凤出生,虽然是个小丫头,但爹妈、包括奶奶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奶奶给她取名‘茹凤’,意思是如凤凰登枝,预示着将来有好运。那一年茹凤爹才二十三岁,血气方刚。可茹凤的大伯却越来越萎靡不振,赌局也去得越来越勤,家里的活一点也不想干。他对茹凤妈没有嫁给自己始终耿耿于怀,越来越不满,因此就有些破罐子破摔。茹凤奶奶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好。而大伯的媳妇就更难找了,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赌徒?茹凤三岁那年,妈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可生下来体质就弱,连吃奶和哭啼的力气都不足,全家人都为此着急上火,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见起色,最终在他不满六个月时就夭折了。茹凤妈是最着急上火的,儿子死了以后自己也病倒在炕上。茹凤爹为了给茹凤妈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茹凤妈才渐渐有所恢复。人道是祸不单行,茹凤家不但孩子没有保住,茹凤妈的病也勉强维持,租种的地又遭雨涝和霜冻的双重打击,几乎颗粒无收。更可恨的是大伯的手气越来越差,一连输了不少钱,导致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只好把家里的几亩薄地卖了,才勉强度日。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年春天,又租种了几垧地种着,希望秋后有个好收成,缓解一下这穷苦的日子。在全家人的日夜操劳下,庄稼长势良好,似乎看到了希望。可还是时运不济,没有管住自己的大伯,又偷偷地出去赌钱,结果把辛苦种出来的、长势良好的青苗都给输出去了,弄得全家没有了任何指望。不能就这样等死,茹凤爹一狠心,决定离开家去找生路。他拉上哥哥,又叫上了同村的一个极要好的小兄弟,决定去东山里挖人参,或许还有个活路。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挣到大钱,那可就扬眉吐气了!茹凤爹家姓凤,她爹大名叫凤润田,屯子里的人都叫他‘二田’。茹凤的大伯名叫凤万田,屯子里的人喊他‘凤老大’。跟他们一起准备去挖人参的小伙子姓韩,名字叫韩朝山,那年还不满十八岁,也没有娶妻,他家可是屯子里的老住户。凤家兄弟就这样安顿好家里,抛下老弱小三个女人,带着韩朝山一起去东山里挖人参。这三个人绝对是生手,别说挖人参,就是连看都没有看过别人挖人参,过去只是听说,根本没有任何尝试。好在二田认识一位挖人参的老把头,并且跟他很有交情,于是决定先去找那个老把头,想跟他一起去山里挖人参。真的很幸运,二田带着哥哥和韩朝山费了好大劲,终于打听到了老把头的家,并且老把头还真的在家里。可遗憾的是老把头在去山里挖参的时候摔坏了身子,到现在还下不了地,根本不能带二田他们去山里挖人参。“哎呀!这不是二田吗?你来了!那年去大裤裆沟走亲戚,妈毛了,车翻了,腿也折了,要不是你救了我,帮我治病,又把我送到亲戚家,那天寒地冻的不知道啥样呢?这回来找我,我也答应过给你帮忙,可你看我这个样子,能不能活过今年都不敢说,哪能再带你们去山里找棒槌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麻烦大叔了。我们哥三个自己去山里闯闯试试,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得找个出路。要不然也不会麻烦大叔,你就告诉我们去哪里就行。”
二田一看老把头知道不能下地,也就不再强求,决定自己带着哥哥和朝山去山里碰碰运气。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你们三个冒蒙去可不把握。这样吧,虽然我不能下地,但我挖了大半辈子山参,知道的多,就给你们讲讲挖山参的规矩和门道,对你们有用。先在我家住下来,我慢慢给你们讲,你大婶也需要给你们准备一些进山用的东西。”
茹凤爹一听老把头愿意把挖人参的技艺传授跟自己,真是喜出望外,赶紧拉着哥哥和朝山跪在地上,虔诚地给老把头磕头拜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