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郭尔罗村虽然没有来过日本人,但被殖民的现实对庄稼人心理的影响是巨大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外面纷纷传过来,搞得人心惶惶,屯子里的人个个人身自危,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不论是大户小户,都不大敢出屯子,生怕摊上意外横祸。临村也确实有被日本人拉去当劳工的,有的还被无辜杀死的,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这就更加重了人们心中的恐惧,一幕看不见的恐怖气氛笼罩在屯子的上空,压抑着庄稼汉们的心理。虽然是提心吊胆,人人恐慌,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凤家已经用豆腐换回了不少粮食,而做豆腐用的黄豆却不多了,急需要把粮食卖出去,买回黄豆,以维持豆腐生意。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担惊受怕的庄稼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出门做生意的,凤家人也是如此。经过多次商量,凤家决定让占强赶着毛驴车,由凤奶奶陪同,去临潼镇上的集市卖粮食,购买黄豆。茹凤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本应该她去,但凤奶奶考虑到茹凤的安危,决定自己带着占强去。是呀,那个时候男人都不敢出门,何况茹凤这么一个大姑娘。本来考虑临潼镇不太远,那里也没有日本兵驻扎。来回也就四十多里的路,一上午就完全可以回来,茹凤也就同意了。可是等到了下午,还不见凤奶奶和占强回来,茹凤很是着急,她跑到旬家,想找凤老大帮忙,去迎一迎奶奶和占强。恰巧碰到了旬老太太,她没好气的数落茹凤,说平时也不来家里走走,有事的时候倒想起这个家来,她不同意让旬万田赶过去看看。茹凤对旬老太太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想跟她发生什么正面冲突,她知道旬老太太对凤家人并不满意。特别是在凤家人搬出去单过以后,旬老太太常常是指桑骂槐,表露出了非常不满,说凤家人没有良心,不知道回报收留之恩,翅膀硬了就不理旬家。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旬老太太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吆五喝六的支使凤家人了,心理就不平衡。凤家人也不去跟旬老太太计较,更不想跟她理论,常常是对她的冷言冷语忍气吞声。可旬老太太也常常是得寸进尺,有时还变本加厉。这让茹凤很难忍受,有时也戗她几句,让她有所收敛。可今天确实有急事,惦记奶奶和弟弟心切的茹凤也不去理她,径直跑去找凤老大,让他陪着自己去找奶奶和弟弟。旬万田一听说妈妈和儿子去临潼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心里也很着急。于是就急急忙忙套上了马车,让茹凤也上车,说一起去看看咋回事。旬叶听说有事,也要跟着去,茹凤也没阻拦,三人就一起打马奔向了临潼镇方向,身后是旬老太太不住的埋怨声。没有走出多远,就有人前来报信,说凤奶奶和占强出事了,就在离屯子六、七里路的岔路口上。原来是凤奶奶和占强的毛驴车被日本兵的汽车撞到了沟里,车也翻了,人也伤了,连毛驴都没有幸免,让旬万田跟茹凤快去救人!其实凤奶奶和占强在去临潼镇的一路上还是顺利的,因为路上赶车走的急,在临潼镇刚开市不久就来到了集市。这年头,做生意也是慌慌张张,像做贼似的,看好了货,谈好了价钱,就急急的交易,快速的离开。占强觉得还没有看够,凤奶奶就已经交易完成,把满满四大袋子黄豆在交易人的帮助下装上小车,凤奶奶就催促占强快些赶车回去。小毛驴脚急,一路小跑似的离开了临潼镇,沿着还算平坦的大路往前郭尔罗村急奔。就这样,凤奶奶还不断催促,让占强再快些。当来到一个岔路口,毛驴放慢了脚步,因为路下是深有十几米的大沟,而且很陡,人、畜每到这里都很小心翼翼,怕掉到沟里去。两辆日本人的军车从凤奶奶她们的小毛驴车后面驶过来,扬起了一路尘土。凤奶奶她们只是听说过汽车,却很少看到过,占强倒是在青兰县城见到过,但也不是这样的大家伙。轰隆隆开过来的军车让凤奶奶和占强有些胆寒,小毛驴更是战战兢兢地不知道是何物,吓得不住摇头想跑开。这汽车还真快,转眼间就到了近前,一边大声的按喇叭鸣叫,一边横冲直撞的冲过来,已经停下来的毛驴车躲闪不及,被前面的一辆汽车一下子给撞进了沟里。这肯定是故意的。小毛驴车破门板似的直坠下陡坡,凤奶奶和占强被重重的抛向了沟底。汽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伴随着汽车上日本兵的狂笑一路跑远了。凤奶奶已经不省人事,头上的伤口还流着血,一动不动的蜷伏在沟底。占强还是比较清醒的,但也吓蒙了,想起身,但有些爬不起来。一直看着日本兵的汽车扬长而去,才想起寻找奶奶。可是试着起身,却爬不起来,只好转头去看沟底,想找到奶奶。已经被撞到沟底的小毛驴,挣扎着也想要起身,但被小车拖住,根本起不来,急的大声吼叫、哀鸣。凤奶奶蜷伏在小车的不远处,一动也不动。占强艰难的爬过去,想把奶奶扶起来,可喊了几声,奶奶就是没有反应。想把奶奶扶起来,可自己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都动不了,更使不上劲,自己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去扶奶奶了。占强一边哭喊着,一边用那只还能动的胳膊去摇晃奶奶。过了很长时间,凤奶奶才清醒过来,但也是挪不动了,更站不起来,只能关切的问占强怎么样了?占强如实的告诉奶奶说,可能自己的胳膊和腿都摔折了,使不上劲,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大喘。“奶奶更起不来了,咱们慢慢挪动挪动,把身子躺直了,就别动了,等着有路过的好心人来救咱们吧。”
凤奶奶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但这么深的沟被猛烈的撞下来,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占强到底是个孩子,他还有些不信邪,挣扎着想站起来,说毛驴还躺在地上起不来,黄豆袋子也从坡上滚到坡下,黄豆洒了一地,他要去管。奶奶劝他还是别动了,好好躺着,等着有人来救。说这样硬挺着往起站,不但救不了奶奶和小毛驴,自己的伤势更会加重。时间在焦急和痛苦中流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路人发现了凤奶奶和占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去沟底下救人。这是一双兄弟,年龄大的也就三十多岁,小的还不到三十岁。二人到沟底查看了一下凤奶奶和占强的伤势,觉得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得很重。于是二人把凤奶奶和占强小心翼翼的抬到了一个比较松软干爽的高岗处,帮她们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受伤的部位。又把小毛驴车抬起来,把毛驴卸下来,拴到小车上。这才详细的询问了一遍凤奶奶和占强的伤情,让她们把家庭住址告诉自己,好去找她们的家人前来相救。“双岩,你去前郭尔罗村,离这也就六、七里路,跑着去,告诉凤家来人抢救。我在这守着,想办法把她们弄到坡上去,你快去快回!”
年龄大一些的哥哥把弟弟打发走,又俯下身子询问凤奶奶和占强的伤情,说如果能动,就把她们扶到坡上去,背着也行。如果实在动不了,就先躺在这里,过一会来人多了再把她们背到坡上去。凤奶奶摇摇头,表示已经动不了,就在这躺着等人来吧。年龄稍大一些的庄稼汉也不再坚持,让凤奶奶她们俩先躺在这里,坚持住!他则去坡上,把洒了的黄豆收起来,说是还能用,不能扔了。庄稼人爱惜粮食,舍不得丢掉一粒,即便是别人家的粮食,也舍不得糟蹋,很用心的把洒了一地的黄豆一点一点的捡拾起来,放到了一起,准备让凤家人来了以后拉回去。刚把黄豆捡拾完,旬万田和茹凤就在送信弟弟的指引下,急匆匆的驱车来到了这里。没有多说话,五个人一起把凤奶奶和占强背到了坡上,放到了旬万田赶来的马车上。那辆小车和折了一条腿的小毛驴也被拖到了坡上,拴在了马车的后边。一直到这个时候,凤老大才想起打听二位兄弟的姓名。“我叫赵大成,弟弟叫赵双岩,是白家营子的,离你们屯子也就十一、二里路,以后有空过来串门。我看这老太太和孩子都摔得不轻,回家观察观察,找个大夫给好好看看,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不是我说你,大哥,这都啥年月了,怎么能让老太太领个孩子出门办事呢?多危险,以后可得注意。”
“多谢二位兄弟相救,碰到你们这样的好人,是我妈和儿子的福气,要不然不知道啥样呢?真得谢谢二位兄弟!”
凤老大没有正面回答赵氏兄弟的埋怨,只是不住的点头表示感谢。是呀,如果没有赵氏兄弟及时救助,自己的妈妈和儿子还不知道有多么危险呢?是得应该好好感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