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知我不是这种女人。”
尤氏平和道:“就因你我一起睡过?你根本不知我在想什么。”
贾芸抽了抽鼻子:“非要如此,像夫妻吵架似的,让邻居看西洋景儿。”
“你很需要功名官职,也在意。”
尤氏轻声道:“无论是如何,你以礼迎我都是会被言官弹劾,平步青云是你心念之事,可你为何不替我想,总不能我回到神京,让你帮着易容一辈子吧。”
贾芸眼眸终于动了动,道:“不,我一直以为,只有位居高官,才能护得你们大家平安,让你也光明正大。”
“是么。”
尤氏玉容怅然,“还是快些收拾……” 贾芸忽然上前,尤氏下意识后退一步。 看眼平儿,贾芸道:“平儿,告诉马车夫去后门儿等我们,你把门关上在院儿里等我。”
平儿真心希望两人好好的,却没想过会这般,温婉的面庞带着担忧,点点头去门口。 贾芸低头看着有些慌乱的尤氏,低声戏弄,冷道:“各走各的也行,要是觉得愧疚于我,那就给我玩玩啊。”
平日里这类话,是贾芸常和她说着玩笑的,今儿尤氏知道他是认真的,目光灼灼如火,雄健有力的身躯,像座巨山,她十分气弱,低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跟着他也可,便是不回神京。但是有朝一日回神京,总是要面对这个改嫁的名声之事,除非窝在府里不被其他的人知晓。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荣国府和贾蓉肯定不会任由如此的,只要他们不高兴,动用势力,王子腾定会出手,而贾芸,未必就能安稳在朝廷做官。 没有人会为了他一个年轻新将而惹宁国府与荣国府,到时候他岂不是会更加难。 她在宁国府受过那种委屈,总不能让他在朝廷也受这些。 什么留饭温酒,什么同床共枕,都再也不会有了。 “好。”
她喃喃自语:“你等一下,我帮你收拾完衣物,给你玩……” 尤氏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贾芸生拖硬拽进屋去了。 原来他这么凶,还很暴躁,如同今日扯她拽她一般,就像要把对她的不满都发泄在生拉硬拽中。 平儿有点儿担忧,屋子里许久隐隐传来人声。 贾芸擦了嘴,血腥气很重,一个站在窗前,一个坐在床边,都轻喘着,互相对视。 “我刚才亲你时,你呕什么?”
“你怎这般霸道?昨日不舒服我也呕了,也是恶心你么。”
贾芸闭了嘴。 尤氏轻拢着散乱的头发,任由它如飞瀑般披散,理了理被他揉的乱七八糟的衣物,遮住颈下的白皙,那副样子十分风情。 她费劲搬出箱子,重重放在床边。 “芸儿……” “嗯。”
“被女人辜负一次,是不是……从此就不会那么傻了,幸事便是,你有婚约的秦家姑娘身世清白,而不是我这种女人。”
贾芸没有继续此话题,只是过去将她手中的衣服拿过,胡乱塞在包袱里面道:“如此收拾,更快些。”
发丝如流云披散,尤氏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低着头将贾芸的衣服在腿上铺平,慢慢的折叠着。 贾芸冲着屋外道:“平儿!你帮我收拾东西,越快越好。”
“二爷。”
平儿进来,走到门边儿时顿了下,但是却没有去收拾,而是坐在尤氏身边:“大奶奶。”
贾芸皱了皱眉道:“平儿姐姐,说不得过几日,这位大奶奶就会坐在什么王侯公府里与人划拳说笑了。”
闻言,尤氏气的心头刺痛。 红楼中快到结尾时,平日里不被贾珍重视的尤氏,靠着自己料理贾老道丧事的本事,以及府里琐事,令贾珍慢慢的敬佩。 热闹结束,尤氏带着几个丫鬟,从荣国府回去时,碰到贾珍和几个小妾划拳,尤氏并未规劝,只是坐下来跟着一起喝酒划拳,让人惊叹。 平儿闻言,微微皱眉:“二爷就不能好好说几句?”
贾芸面色淡漠,看了眼始终低着头捂着心口的尤氏,径直去了厨房,打开柜子取酒。 柜子里放了好几坛未开封的酒,酒壶里也是满的,提起酒壶,摸了只酒杯过来,酒浆自壶嘴而出,哗啦啦的斟满一杯,表情淡漠的饮着酒。 他觉得自己这种样子,分明就是很生气,淡漠表情下其实藏着一股深深的难过。 ……………… 平儿坐在床边,贴心的帮尤氏将披散的发丝打理好,瞧尤氏嘴唇上的血痕和眼眶的泪,你们干什么啊? 明明去寻荣国府的贾赦,便可以解决的事,非要闹得各走各的。 平儿道:“大奶奶,或许我不提议便不会有此事了。”
尤氏脸色越发苍白,摇摇头:“还要多谢你,其实早晚都会遇到此类的。”
“是,大奶奶一个人在这里,生个病也无人照顾,丫鬟总是不如姐妹,夫婿操心的多,遇上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少不得气受。”
平儿瞧见尤氏苍白如纸的脸,关切的问道:“是身子不爽利?大奶奶这脸色看着不好,可有请大夫来,不如随我们回那边儿住。”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好去,我这身份不尴不尬,去了,丫鬟婆子怎么瞧我。 许是这几日不好生活,吃了不适的食物,坏了肠胃,身子不爽利,过几日便好了。”
平儿闻言,伸手抚上尤氏额头,担心道:“请个大夫看看吧,都清减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便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银锭子放在尤氏手里:“他的银子,为何不用,照我说的,他也不会要。”
尤氏轻轻摇摇头:“我已跟他说过各走各的道儿,我又不是图他什么,不能让他看低。”
她也是后悔那样说话的,但他又不是族长又不是王公,让他为难。 贾芸从厨房出来,便打算回去。 “呕……”身影跌跌撞撞跑过,正扶着院角落的树干。 似乎有些不舒服得样子,平儿跟在旁边拍她的后背,见吐成那个样子,美眸闪了闪,若有所思,但她也不好问尤氏的月事。 平儿此刻转过头,将一道目光看向贾芸,扶起尤氏进了屋,柔声道:“二爷该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贾芸点了点头,对平儿道:“去秦淮码头对面的第三条巷子,是个诊病极好的大夫,请来。”
此刻,尤氏如此不舒服,他纵使再生气,也不忍见她受罪,请大夫自是应该的。 思来想去,贾芸心里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了出来,前世还是大夫,自己可以试试? 贾芸纠结了几息,走进卧房。 毫无温情可言的过去,摆烂似的走到床边,将沉重的银钱箱子挪走,扣住尤氏手腕。 见他似乎关心自己的样子,尤氏想起他的胡闹,挣了挣手,却没有挣脱钳制。 此刻,忽然心里带着不舍,将头偏到另一边,疲惫的道:“我的死活,不要你管。”
贾芸突然火大:“你一个字也不和我说,便要分道扬镳,如今跟我置气不用我管,你们女人,真他妈拧巴。”
尤氏闻言,苍白的俏脸蛋儿上带着气愤,唇微微张着:“你……” “你呕吐多久了?”
尤氏呆呆的看着贾芸,咬着下唇不说话,他扣着她手腕问东问西,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夫,可还是顺从的回答贾芸的问题。 “近几日。”
说完她将头转向里侧。 贾芸思索片刻,“若论起来,那次我是在里面,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没有!”
尤氏说出这句话后,有些心慌,忽然脸一板,挣扎着坐起来将包袱递过来:“快些走吧。”
两人互不搭理的空儿,平儿领着个大夫进来,也顾不得什么把脉隔着手绢什么的,便直接诊脉。 半刻钟后,那大夫捋了捋胡子,准备起身。 平儿坐在床边,看着尤氏,帮她掩了掩被子,等待着。 贾芸追过,忙道:“她怎么样?”
“已有足月的身孕,只是再不能受刺激,否则胎儿不稳,老夫写几味药你去抓来煎服。”
平儿看了看,连忙起身:“二爷,你照看大奶奶,我去抓药。”
看到平儿如此帮自己,贾芸心里也是温热,她今儿走路都没恢复,便跑前跑后。 屋子里。 贾芸笑得很灿烂:“都有孩子了,所以还是不要各走各的,此事一出,再无犹豫的可能,你若有什么担忧,一并说出来吧,比如你在担忧什么?”
尤氏咬着唇,闭上眼睛,她以前做梦都想有个孩子,可如今偏偏这个时候有了,她宁愿不要。 贾芸手放在她的腹部,摸着下巴笑的灿烂:“别说车轱辘话,有了孩子便安心养着,你找铺子的事,雇人的事我会交给平儿,她做的很好。 或许等我回京,我也可以去贾族当个族长玩玩。”
此事一出,绝不犹豫,荣国府怕什么,朝廷又何惧,若是万不得已,那就颠覆了它。 尤氏呆呆的看着贾芸,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贾芸笑的很开心,对今后可能面对不愿面对的荣国府,根本毫不在意。 “今后不许再说分道扬镳的话,无论我娶谁,我护自己的孩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安心养着,其他的事我自会帮你办妥,为了孩子,我做爹的失些脸面担些风险算得了什么,能屈能伸,才为大丈夫。”
此刻,尤氏真的确定,他为了自己是愿意去搅和贾族,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是个累赘,她在他心里很重要,比他前途的影响重要。 那自己对于“改嫁”的名声,到底在纠结什么。 谁说男人都是不堪,明明男人和男人不一样…… 她竟然有了身孕。 若是以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同样心中也担忧,这孩子在贾芸孝期怀的,往后他人问起,只能推迟个一年半载的生辰,才稳妥些。 尤氏想了想,道:“往后你那知书达理的可卿,知道你有个孩子,看你如何办。”
“……我不就赞扬可卿一句,你倒是记得紧,整日拿来背诵是吧?”
“现在的我,还不能吃她的醋么?”
贾芸不吭声了。 尤氏却没有继续较劲,反而低声叹气:“今后还是狠些,不要再为了任何人堵上前途,人心险恶,只盼你遇到的女人都是福分。”
贾芸看了看她,道:“且不说今后我会遇上什么女人,如今儿倒要帮你改改那女子不能“改嫁”的想法,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我好光明正大的,带你们回京。”
尤氏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明日是春分,天气暖和,上次说带你去游玩,明儿个你和平儿一起去,等校场的事忙完,我再过来看你,平儿陪你,我放心,不必替我省银子。”
贾芸说着看了那箱银子和一沓厚厚的银票。 待平儿抓了药回来,春日里的温度让她香汗满额,贾芸帮她擦了擦汗。 平儿提议,带尤氏去那边,晴雯她们也可以照顾,但贾芸思考到秦业在金陵,再者靖王人马再来,怎么办,此处很妥贴,狡兔还三窟呢。 便道:“平儿,今儿你随我回府里安排下琐事,随后你便让金钏儿帮你挑一家好的店面租下,你帮忙照顾生意,也住在这里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