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是个很怪异的地方，明明都是为了口嚼谷一头扎土里，祖祖辈辈真的就是为了活着而努力。至于生活，跟他们没太大关系的。可偏偏物质匮乏的他们，喜欢因为一些蝇头小利争长论短，喜欢在鸡毛蒜皮上面耗尽心思。更怪异的，是他们在温饱线上挣扎，却还要讲究畸形尊严的传统。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而乡下人最瞧不起的，大概就是抛弃祖宗的上门女婿了。甭管什么缘由，沾上了倒插门，那就是连屁孩子都可以嘲笑的软骨头。更何况李渔不但是个上门的，还是个傻子，傻子惹了痞子，这让围观众人热情很高，前所未有。这时候，那半大小子叫来的十几号人，已经气势汹汹的悍然冲来，扬着棍棒就要直接动手。愤怒的他们，尽管看到黄毛摆手使眼色，可却只当成了求救。眼看着棍棒要砸到李渔背上，吃瓜群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固然有人惊慌，可也照样有人莫名兴奋。然而他们不忍看的或者期待的，都没发生。就在棍棒即将落下的时候，李渔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憨实笑意。当头的几个小子顿时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猛然僵住，就那么擎着棍棒，呆立当场。“干嘛呢，要打我？”

李渔眯眼笑的乐呵。扑通！扑通！在吃瓜群众的茫然中，当头的几个小子直接腿软，竟然直接跪倒，手中棍棒乒乓掉了一地。他们终于知道黄毛为啥跪着了，终于知道黄毛刚才摆手使眼色啥意思了，分明是让他们别作死啊！啪！李渔抬手就赏了当头那小子一个大嘴巴子，眯眼笑道：“是不是要打我？”

这时后面的小子们也终于看清了，惊慌失措一番，也赶紧有样学样的跪倒，虽然很屈辱，但前面都跪了他们不跪，挨打怎么办？于是场面直接变成，李渔负手而立，那些平日里在镇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混混们，前后跪一地，个个脸上慌的跟见鬼似的。吃瓜群众纷纷倒吸凉气，他们才感觉见鬼了呢，心道这特么什么情况？这些可都是镇上的地痞，都是六亲不认的狠人啊，跪这么整齐是几个意思，祭祖呢？不是说那家伙是余家凹的上门傻子吗？这年头当上门女婿这么好待遇了吗？“李、李哥……”当头的小子牙齿打磕，开口直接带着哭腔，想到瞎豹的下场，他感觉人生完了。跟着他猛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啪啪就开始抽自己大嘴巴子，边抽边赔不是道歉，哭的哇哇的也听不清说的啥。看热闹的人觉得这一点也不热闹，反而很惊悚，纷纷惊疑后退，各自骇然。“停停停，都起来吧！”

李渔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显摆的，直接不耐烦的摆手阻止。这帮小混混才如蒙大赦，确定他真没动手的意思，才忐忑不安的缓缓起身，然后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低头垂手的听候发落。李渔瞥了眼瞪大眼睛的人群，撇撇嘴道：“找个清静地方吧，有事问你们。”

这帮小子顿时愣了，心道集市上哪有清静地方？跟着当头那小子却眼睛亮起，点头道：“明白！”

随即只见他一挥手，这帮家伙就重新捡起棍棒，凶神恶煞的开始驱赶周围人群。在一片叫骂声中，迅速把人都赶跑，原地清场，甚至附近摆摊的也差点被掀了摊子，附近区域直接迅速变得冷冷清清。“……”李渔看的直呲牙，对讪笑回来的那小子道：“你这个理解力，很是诡异啊！”

那小子顿时又苦了脸，不知道这事夸他呢还是不乐意。“算了，说正事吧，你们这两天谁见过余大宝了？”

李渔懒得理会他们给集市带来的慌乱，也压根想不到，今天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凶恶名头，直接开口询问。这帮家伙面面相觑，看样子都是满脸茫然。李渔感觉很纳闷，疑惑道：“余大宝之前不是跟着瞎豹混的吗？他不是还欠瞎豹赌债呢吗？”

当头的小子赶忙道：“大宝哥以前倒是跟着豹哥的，不过赌债是欠三哥的。”

“三哥，哪个三哥？”

李渔微微皱眉，都知道瞎豹是葫芦镇的恶霸，没听说过还有个什么三哥。“吕三儿，豹哥的堂弟，他不怎么露面，豹哥是放驴打滚的，吕三儿是开牌场的，遇到事也都是他给豹哥出谋划策。”

李渔恍然，又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而且现在瞎豹瘸了，你们怎么瞎晃悠，没投靠吕三儿去？”

这时先前的黄毛赶紧解释道：“吕三儿平时都在市里，很少露面，牌场生意也是让豹哥打点，对了李哥……吕三儿好像在市里挺吃得开的。”

“哦。”

李渔拍拍他肩膀，明白他是在提醒，便道：“那就带路吧，先去找瞎豹。”

这帮小子也不知道各自怀的什么心思，倒没有敢拒绝的，一帮人带路，簇拥着李渔浩浩荡荡离开集市，朝一栋小洋楼走去。葫芦镇整体也不富裕，瞎豹的这三层小洋楼，绝对算是镇上的奢华建筑了。李渔站在外面打量一番，呲牙嘀咕道：“还挺会享受！”

不等他让人叫门，大铁门却从里面打开，早已经收到消息的瞎豹拄着拐，神情慌乱的出现在门口。“几天不见，豹哥精神不错啊，还用上新装备了？”

李渔乐呵呵的抬脚进门，直接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瞎豹脸色阴晴不定，却瞪了眼外面的小子没多说话，关上大门走回来。“我已经这样了，腿也瘸了兄弟也散了，原本的买卖也让刘黑虎掐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瞎豹没有落座，拄拐撑在李渔对面，咬牙说道。“想多了，踩过蚂蚁吗？踩过了你还会回头再去补一脚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李渔瞧着二郎腿，淡淡说着。瞎豹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有愤懑羞恼，可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狠话。“我承认自己倒霉，招惹了你，可我已经彻底垮了，你还来做什么？”

李渔盯着他笑道：“来看看你有没有悔过自新，不行吗？另外，见到余大宝了吗？”

瞎豹深情微动，却又皱眉道：“什么意思，余大宝不是在你们村里吗？”

“哦？”

李渔突然起身，一脚踢断他的合金拐杖，在他失去平衡倒地瞬间踩上去，冷冷道：“给外面那些你以前的小弟面子，没上来就动手，你当我变善人了？”

“姓李的，你欺人太甚！”

瞎豹羞恼低吼道：“我如今就是个残废，你也好意思动手打吗？”

“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就算快咽气了，我也能帮你赶紧咽下那口气！”

李渔冷笑道：“再提醒你一次，别跟我耍花招，余大宝呢？”

“我怎么知道！”

瞎豹低吼道：“而且你是不是脑子还没好，你家的事他余大宝也有参与，你倒反过来帮他？”

闻言李渔脚上发力，在瞎豹的惨叫声中嗤笑道：“我都没说找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帮他？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行吗？或者，直接让给你出谋划策的出来吧！”

瞎豹顿时露出懊恼表情来，还悄然朝楼上撇去。李渔抬头，果然看到二楼站着个人，略有些意外的是，那竟然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家伙，瞧着斯斯文文的，只是笑容和眼神有些异样冷冽。目光接触，那人扶下镜框，笑容充满了挑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