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法支开了陆康,曹文龙与张潮来到山间的一处凉亭密谈。
虞师爷游曳在附近,隔绝一切窥探之辈。
虽然是在山间叙话,石桌上却不缺茶水。
曹大人用气血灼烧茶盏,待到水体沸腾,亲自为张潮斟了一杯茶:“此茶是塘周府特产,请张义士品鉴。”
张潮捧起茶杯,吹散杯口的热气,而后轻呡一口:“清香四溢,毫不涩口,确是一类好茶。”
略作品茗,曹大人开始提及燕婉湖的事情:“生员遇袭,本府难辞其咎,在这里给张义士赔个不是。”
“我知道那些生员和张义士的交情,他们都是你的同窗旧友,本府对此也十分痛心。”
“本府今日来此,就是给张义士一个承诺。此事本官一力担之,哪怕倾尽府衙之力,也会给士子们一个交代。”
“玄霜教的那群狗贼,本官定与他们不死不休。”
张潮并没有被曹大人的许诺给迷惑,相反的,他非常冷静。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他对这位曹大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错,可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
喊口号谁都会喊,画大饼谁都会画,关键是谁能付出行动。
因此,张潮在听到曹文龙的承诺之后,并没有显得很激动,他反而避重就轻地询问其他事情:
“府尊大人此话从何说起?此事乃是水匪作恶,与知府大人有和干系?”
这是明知故问。
曹大人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耐心地解释起来:“前首辅韩彻韩大人张义士是听说过的吧?”
“略知一二。”张潮的回答很含糊。
他对朝中局势略有了解,但是了解得不多。
只记得前首辅韩彻死于党争,自废修为,被当今皇帝腰斩于京城午门。
“此事涉及朝廷诸公,本不该多言,可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官总该为义士讲清楚。”
“韩大人身死之后,朝中党羽人心惶惶,赐死罢官者不计其数。”
“韩阁老最厉害的门人,最有望入阁的李大人也深受打压。”
“彼时,李大人还是兵部尚书,,并没有出任潜苍总督……”
曹文龙只寥寥数语便描绘了一个暗流涌动的朝堂。
张潮细听之后才发现此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十倍。
总督又称部堂,制台,总制,曹文龙口中的李大人便是当今潜苍总督李神策。
简单的来说便是当今皇帝十分忌惮扶持自己上位的韩首辅一系,想方设法地打压,分化,甚至利用新党干掉了首辅。
李神策作为韩党的二号人物,想方设法地为这个派系保存力量。
最终,皇帝和他达成了利益交换。
只要李神策出任地方,平定苍南数省海患,搞出一条新的捞钱路子,天子就允许韩党的存在。
李神策想的办法是什么?小范围地开海,重设市舶司,重新开启海贸。
这种办法虽然让皇帝满意,可压力全都是李神策在扛。
这三年,李总督与地方势力矛盾重重,开海的同时严厉打击民间私贸。
玄霜教这个陆上水运的老牌势力便屡次触犯禁令,经常和总督衙门对着干。
曹文龙是遵照李神策的政令严格打击私贸。
规矩早就定下了,李总督也有意收编这些地方势力。
可玄霜教依旧我行我素,区区一个六公子便公然走私,被查获之后疯狂报复,还袭击生员,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的了,这是在取死。
严格来说,李总督是有业绩压力的。
开海以来,皇帝的胃口逐年加大,每年都要更多的银子。
可李总督从海贸上博取的银钱已经是平衡各方的极致了,再增加下去,那便只能打破平衡了。
他要取得更多的海贸银子,那就必须铲除一部分私贸势力。
朝廷禁海的时候,这些私贸势力就一直在走私,朝廷开海,他们必然是不肯让利的。
这些灰色势力本来就是地下的老鼠,一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要他们不过分捣乱,李神策是可以让他们苟延残喘的。
可是玄霜教突然搞出这样大的事情,那就是坏了规矩。
这就是将把柄递给了李神策,这就是逼着李制台动手。
好啊,老子早嫌你们这群叼毛碍事,没动你们就是天大的恩赐,竟然还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那还等什么?
开干!
这件事一旦被李总督掌握铁证,那必然会踏平玄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