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莫大于活命。
裴氏一家三口倾诉完毕,最先想到的便是感谢张潮。
裴如秀率先跑出大堂,冲到张潮的面前跪下:“家父康愈全靠张先生之功,请受我一拜。”
或许是心情太激动,小伙子磕了不止一个头。
张潮笑着扶起对方:“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心诚所至,心诚所至。”
两人交谈之际,某位精通药理的大夫也出现了。
此时的裴如槿已经不复先前的高傲,她低着头,心中又羞又臊,走路的姿态都有些忸怩。
在确认爹爹痊愈之后她就没脸见张潮了。
她能厚着脸皮走到这里,完全是礼节在强撑。
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要好好感谢这位张相公。
这一次裴如槿的姿态放得很低,还不等张潮说话便主动行礼:
“多谢张先生搭救我父,小女子在此赔礼了。先前多有冒犯,是我有眼无珠,张先生功堪造化,有鬼神莫测之能,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计较。”
按照裴姑娘的猜想,张潮这种能人异士通常都很大度,不会将些许龃龉放在心上。
然而,张潮的反应却让她大吃一惊。
“我要是想计较,又当如何?”张先生呵呵一笑,此人先前想方设法地刁难自己,若不想办法戏弄一番,难道要原谅对方?
“既如此,要打要骂小女子都甘愿领受。”裴如槿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打骂不至于,但你先前对我多有不敬,无论如何我都要你补上那些态度。”
“我也算救了你父亲一命,若不出手,裴将军的性命也只在这两年了。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算挽救了你的生父。”
“只要你拜我为义父,后半辈子恭恭敬敬地捧着我,我便能不去计较那些过节。”
张潮一面说,一面紧盯着裴如槿。
就等着看这位的反应。
裴姑娘当时就懵了,整个人完全傻掉,脑瓜子异常震荡。
她甚至都没有愤怒。
张潮这么说,那肯定是酝酿了极其变态的条件。
她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救父之命大于天。
为奴为婢她都认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竟然是想当自己的爹。
对方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说不定比自己还小。
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简直……过分。
裴如槿那光滑的脸蛋蹭蹭蹭地变红,直到弟弟一声嗤笑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裴如槿狠狠地剜了一眼小弟,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屈辱笼罩在心头。
偏偏她又是个孝顺的人,直接和恩人割裂这件事做不出来。
一番挣扎,裴如槿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缓缓伏下身去:“小女裴如槿,拜见义父大人。”
张某人大笑三声,冷不丁瞥向对面,发现某个老头也正扶着门框憨笑。
裴行渊觉得张潮很有意思,他对张潮的行为没有意见,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笑。
只是他的出现终究让张潮的笑容收敛了一分,没有那般癫狂了。
张某人尴尬地咳嗽几声,略略扶起便宜女儿:“啊这,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开个玩笑,把礼收回去,我可养不起女儿。”
“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和裴将军一见如故,愿与之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听到这话,裴如槿如释重负地站起。
她都已经慷慨赴死了,没想到张潮还是饶了她一命。
真要她用孝顺父亲的规格来对待张潮,那还不是一般的别扭。
此时的她对于张潮只有感激,没有怨恨。
听到张潮变卦,对面的裴行渊也是大笑起来,声震瓦砾:“张先生真是个妙人啊!既然张先生看得起裴某,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
“槿儿秀儿,快快设案摆酒,我要与张兄弟结拜。”
“好好好,我这就去。”
裴如槿异常激动地冲进西厢房。
只有裴如秀心情复杂地停在原地,一双慧眼仿佛看透了一切……
唉,也不知道阿姐高兴个什么。
虽然张先生不当你的义父了,可是仍旧比你高一辈啊。
如果对方和阿爹兄弟相称,在辈分上至少也是叔父起步,搞不好还能变成仲父,伯父。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张先生的套路好深呐。
结拜流程自不消多说,烧香喝酒一套流程走完,张潮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裴如秀的叔父。
期间,裴姑娘端着杯盏向张潮敬酒,只觉得人生如梦,恍恍惚惚。
闹了半天,这位还是爹字辈啊?
一时间裴如槿悔不当初,只觉得不应该得罪张潮。
一失足成千古恨。
因为一次冲动,永远地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爹”,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痛,太痛了。
裴如槿几乎是当场抑郁。
裴家姐弟虽然自闭了,可是张潮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自从治好了裴行渊,他的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入夜,张潮与裴将军秉烛而谈。
张潮的所有计划都建立在裴行渊的身上。
现在裴行渊被他治愈,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要求了:
“裴大哥,小弟此番来清南府其实是有要事要办,并且十分紧要。”
“小弟身系燕婉湖一事,玄霜教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来清南府之前我就已经遭遇了刺杀,若非身怀异功,可能小弟就交代在了塘周府。”
“那些贼匪抓不住我,必然会去白马县待守,若无强援,我的那些亲友很难幸免。”
裴将军也算听明白张潮的意思了,他直接拍案而起:“这群腌臜鸟人,净会玩这些下作手段!官府的动作慢了一些,他们就敢滥杀无辜!”
“张兄弟你放心,某家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我这就收拾行囊,与你一同前往白马县!”
“我虽然大病初愈,些许宵小却也不放在眼里,你若不放心,我先去军营遴选旧部,喊上几个万人将,保管能将这些鸟人杀得片甲不留!”
张潮示意对方别激动,而后缓缓道出自己的构想:“裴大哥伤病初愈,正是调养之时,实在是不宜大动干戈,此事不需要裴大哥动手,您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
裴行渊按下疑惑静听,初时只觉得云里雾里,而后越听越震惊,越听越觉得离谱。
“张兄弟,不是我不帮你,这样真能行嘛?”
“会不会太困难了。”
“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的,白马县的一群宵小,我带着部下就能帮你解决。”
“裴大哥你只管帮我劝,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很快,在张潮的授意下,裴如秀悄悄去总督衙门报喜了。
李神策听到这个消息,鞋都没穿就飞到了裴家门口。
裴行渊与李制台一番客套,很快就将之迎进了偏厅。
在那里,张潮已经等候很久了。
看见这个熟悉的书生,李神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天位武宗办不到的事情,此人办到了。
天位武宗解决不了的事情,此人解决了。
总之就是很神奇。
他真的很想将张潮切片研究,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解决了裴行渊身上的顽疾。
可此事毕竟是张潮的“不传之秘”,裴行渊也答应替兄弟保密,李制台好奇心再重也问不出来一个结果。
李神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一定有大机缘存在。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震惊和好奇,并不觊觎。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他堂堂总督,不至于想窃取晚辈的机缘。
对于成熟的强者来说,天才是用来投资的,不是用来打压的。他和这位又没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打压?
不知不觉间,张潮在李神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绝佳的风投对象。
李总督走向张潮,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变成一句话:“你厉害!”
“侥幸而已。”张潮谦虚道。
“不管是不是侥幸,结果是成了,你这是还我一员大将啊,老夫欠你一个人情。”李制台直接豪爽地给出了承诺。
张某人听得两眼冒精光,立刻打蛇随棍上:“既然如此,那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制台仿佛早有预料,听都没听就直接答应:“三品是吧,好说,老夫现在就给翻云都司传令,保证派一员大将给你。”
张潮弱弱地补充道:“那个,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请制台大人与我同去白马县,震慑宵小!”
“卧槽!”李神策失态地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