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拜师,明显是找人分担风险。先前,陈雄义已经用不太正式的口吻应下了师徒关系。出尔反尔很影响个人信誉。但是,陈副帮主也不想随便承担风险。眼前这个小子,有实力有胆量。可光凭这些,并不能让陈雄义蹚浑水。对于陈雄义来说,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维持现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包大揽,也不会直接否认师徒关系。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考验张潮。倘若这年轻人真的有几分手段,他自然是欢迎之至。简而言之,就是收徒门槛提高了。没出这档子事之前,张潮只要来投,那便是水到渠成。可是现在,张潮的身上携带着不小的麻烦,陈雄义的要求自然是高了一些。“人是你杀的?”
这位副帮主的语气有一股淡淡的疏离感。对于赤云帮的反应,张潮准备了三套预案。事情发展到这里,明显是一个好的开端。张某人觉得,可以使用最好的那一套预案。于是,他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人是陈丰杀的,严格来说,其实是恩师杀的。”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全部虎躯一震。就连那些值守弟子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萧堂主愕然地看着张潮,随后以手遮脸,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是哪里蹦出来的人才?!竟然使用如此粗糙的攀咬手段!蹭,一上来就硬蹭!陈雄义闻言,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他都已经表露出疏远的意思了,眼前这小子还能一口一个恩师,脸皮简直强无敌!陈副帮主忍不住提醒张潮:“不要搞这种弯弯绕绕的,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张先生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他对着陈雄义深深一礼,而后开始讲述这两天的遭遇:“高天骏这厮,平日里最是颐指气使,那日我受他之邀,前去春风楼赴宴。”
“酒席间,我与他生了一些龃龉,却也没有大打出手。”
“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没想到此人却是鼠肚鸡肠,竟然在我闯关的时候设下陷阱,意图置我于死地。”
“若非徒儿有些手段,恐怕早就横死于擂台之上。”
“那日闯关之后,高天骏贼心不死,又派人去对付徒儿。”
“幸得师父察觉,派出高手庇佑,否则徒儿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得知了刺客的身份,徒儿便去春风楼找人算账。没想到陈兄弟先行一步,已经替在下报仇雪恨。”
“徒儿赶到春风楼时,那高天骏已经成了无头死尸。”
“徒儿能活到现在,全靠恩师的护持啊。”
陈雄义心口一突,仿佛看到一口硕大的黑锅朝着自己飞来。他厉声喝问侄子:“你认同他的说法么?”
他想搞清楚一件事:陈丰有没有参与其中?陈丰有没有动刀子?手上到底沾没沾高天骏的血?听到七叔的问话,陈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生无可恋地点头。这便是承认了。也就是说,人确实是陈丰杀的。陈雄义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到了一些关节,自家侄子很可能是被人拖下了水。姓秦的年轻人不简单啊。既然如此,事情便有些麻烦了。陈丰是赤云帮的人,也是赤云帮安排给高天骏的护卫。现在高天骏被人自己的护卫斩杀,若说这件事情和赤云帮没有关系,只怕没人会相信。这其中的责任与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撇清的。陈副帮主突然就陷入了沉思。张某人立刻又补上了一刀:“那高天骏骄横跋扈,四处与人交恶,春风楼的食客早就对他厌弃至极。”
“此番陈兄弟斩杀高天骏,春风楼的人无不拍手称快,不少人也羡慕徒儿的境遇。”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大家都看见了,已经没办法隐藏了。很快,高家那边就会得到消息。赤云帮弟子陈丰,他的仗义之举会被人们所熟知。陈雄义护犊子的名声,也会彻底传开。话到此处,陈副帮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额上缓缓浮现一个“川”字。他知道,这件事情彻底解释不清了。张潮等人干完事情就往这边跑,那还能说什么?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飞云堂的众人只是旁观,却也听得目瞪口呆。原因无他,张潮的行为,实在是太骚了!原以为这小子脑袋不清醒,胡乱攀咬,没想到他还真会乾坤大挪移!一口黑锅,硬是被他转移到了陈雄义的头上,还有稳扣的机会!陈雄义如果不掀桌子,根本没办法避开这口黑锅!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见事情大发了,周围的几个帮主都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反正麻烦都是赤云帮的,他们只是看个热闹,图个乐子。叶开山越想越觉得欣赏。他本以为张潮只是武道天赋不错,没想到各种手段用起来也是十分刁钻。这样的人有勇有谋,未来不可限量。这其实就是一种阳谋,眼前这个年轻人在挟持赤云帮,从而得到某种程度的庇护。陈雄义乃是七品武者,这等人物一出手,张潮没有任何的胜算。眼下,陈帮主有两种选择。一,杀了张潮,把他交给高家。二,留下张潮,把他培养成赤云帮的嫡传精英。庇护张潮,那会和高元隆一方交恶。交出张潮,那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高家仍然会借题发挥,漫天要价,拼命地赚取利益。一个团体,一个家族,不会因为面子而放弃利益。既然如此,横竖都要得罪高家,那还不如保留人才。毕竟,张潮的武道天赋是有目共睹的。九品圆满,一个极其年轻的九品圆满。他的潜力并不小。想通了这些关节,陈雄义决定接纳这个徒弟。张潮通过了他的考核。陈副帮主拾起高天骏的脑袋,又将其重新装入了提盒,而后,他环顾四周,直接给这件事情定性:“多行不义必自毙,高家小子能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