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拾破烂的,在别人眼里,也许他活得低贱。可他热爱自己的生命,活着对他来说是件美好的事,他还想留着这条烂命跟亲人重逢呢。若是就这样蓬头垢面地死了,到了地下,妻儿还能认出自己不?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赚钱,抛了妻儿去外地打拼,等他赚足了钱回来,妻儿早已不知所踪,只留给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这些年,他找了许多地方,始终杳无音信。钱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王八蛋。多少钱能比得上他曾经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人呐,总是不知足,总想获得更多的东西,岂不知,有得必有失。等你千辛万苦地得到一些东西之后,才发出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还有珍贵。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妻子比自己小两岁,如果活着现在也该是个白发老妪了,儿子大四十的年纪,孙子都快要娶媳妇了。活着,自己还有见到他们的希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你们快显显神通,救救老头子吧,老头子若不死,一定多多地给你们捐香油钱。老头在心里默念着。孟桥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的眼里发出了希望的光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倾身向前,抱住了他的腿。孟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摆脱老人。老人认为这就是神佛派来救他的人,紧紧地抱住孟桥的腿不撒手,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孟桥说:“求你救救我,带我去医院,我有钱,等我腿好了我一定报答你。”
孟桥看了看老人,心生犹豫说:“你先放开我,我再考虑要不要送你进医院。”
老人固执地说:“不放,我一放手,你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小伙子,求求你救救我,我真有钱,不骗你,我真的不是个乞丐。只要你送我去医院,我一定不会讹你,你看这是我住处的钥匙,如果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身上怎么会有钥匙呢。小伙子,你不救我,我就被冻死了,这样的话你的良心也难安是不是?如果你实在不想救我,帮我打个电话叫救护车,总可以吧?”
“你不是乞丐,你是干嘛的?”
老人说:“我是个拾荒的,本来还推着个三轮车,只是我伤了腿不能动,车被黑了心肝的给推走了。”
老人深陷的眼窝里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孟桥叹了口气,蹲下身去,不过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可怜人罢了,他心生不忍摸出了手机打120。“急诊中心吗,在阳正街中段有个病人需要救助。”
救护车来了,医生问孟桥:“你是病人家属吗?”
孟桥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刚好经过发现了他。”
孟桥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时的善心竟改变了他的命运。医生护士看着地上的老人,眼里有些犹豫。这老头一看就不是能付起医疗费的人,是救还是不救。救,上次他们拉了个乞丐回去,挨的领导好一顿批。领导说,我们这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若要讲善心,集体喝西北风去。不救的话,这条生命也许就因为他们的冷漠而逝去了。医生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下,蹲在地上,看着老人怜悯地问:“老人家,你哪里不舒服。”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求求你救救我,我摔断了腿,动不了了。”
护士扯了扯医生的衣襟说:“莫医生,我们还是不要管了,打电话报警吧,我可不想回去又挨主任的训。”
孟桥看着实在于心不忍说:“他的医疗费我先垫付吧,先把人弄到医院里救治。”
老人感动地看着孟桥说:“好人,你真是个好人呐,等我的腿好了,我一定报答你。”
老人的话孟桥没放在心上。眼前的老人一看就是穷困潦倒,只要他垫付的医疗费能拿回来,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报答就算了。孟桥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把老人送到医院打算去取钱。老人把之前给孟桥看的钥匙给了他说:“你去城北王庄,院门口有棵歪槐树,槐树上绑着根红腰带,那就是我家,我所有的家当都藏在床板下面了,你去取来交医疗费吧。”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防备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护士,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老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孟桥摸不准他是真有钱,还是忽悠着他玩,一时间有些迟疑。老头看孟桥的神色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真的有钱,急恼地说:“快去呀,要是没有钱,我也不用你给我垫药钱了,直接就让医生把我扔到外面大街上冻死饿死算球了。”
孟桥不知可否地玩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啊,哎,我说,老头,你就不怕我卷着你的钱跑路了。”
老头躺在病床上,想翻一下身,扯动了伤腿,发出“唉哟”一声痛叫,凝着眉头说:“唉,就当赌命吧,你若真拿着钱跑路了,我也认了。”
孟桥将信将疑地拦了辆出租车去城北,此时天已经亮了。城市又慢慢地喧闹起来,大地被浓重的雾霭笼罩着,阳光在地平线下挣扎。孟桥来到王庄,这是个早已经被弃置的村庄。四周都是些低矮破败的平房,路两边的荒草比人还深,一看就是少人居住。他找寻了一会,终于看到老人说的那棵歪槐树。槐树长在门的左边,很粗,树干表皮粗糙,一看就是生长了很多个年头的。树后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乌黑锃亮的大锁。孟桥打开了房门,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鼻面来,他不由地掩住了鼻子,眯起眼细细打量这个破烂的小院。小院坐北朝南,迎面是三间平房,破烂的窗子上没有玻璃,上面钉着一层塑料膜遮风。房檐下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脏烂的鞋袜,臭味就是从这些鞋袜上发出的。东边是两间砖瓦结构的偏房,门窗洞开,站在外面就能看到残破的屋顶露下来的光。西边的院墙根上塑料瓶子,废铁丝铁块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