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我。”

他摩挲着指尖上白玉制成的棋子，看得出来心情不错。“会下棋么？”

小和尚有点不好意思，“略懂一些。”

“那就坐吧。”

棋子重新被放进了盒子里，棋面整洁。几分钟过去，小和尚手里握着白子满脸通红的，他至多懂些围棋的规矩，其实根本就不会下棋。温宸自然是知道的，从他下第一步就看出来了，不过这不妨碍他想找个人说话。“你今年几岁？”

“八岁。”

“还有十年，有的熬了。”

他语气不变，小和尚却硬生生的听出了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师兄几岁了，为什么现在还呆在这里？”

这话诛心，若是早几年温宸可能会暴怒，现在么，算不得什么。“我今年二十四岁，不准备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你要走？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温宸敲了敲棋子，小和尚又下一子，不等他放水，自个儿绝了生路。看的人眉眼一挑，“……你输了。”

“啊？”

小和尚不敢置信，“我、我就这样输了？”

温宸把手上的棋子扔进盒子里，起身，眉眼俱是柔和的，“我要走了，这副棋送给你，就当做是你喊我一声师兄的见面礼。”

“你要走了，现在？”

他点头，摆了摆手背影潇洒利落的。朱颜已破，天命已改，他这条命老天是拿不走了。接下去的日子，他只为自己而活。临走前，温宸去了老方丈那里，这老头得不得道他不知道，高僧却是名副其实的。他半死不活被送上山的时候，多亏得他才活下来。这种算命之类的事情，还真是邪了门了，温宸从前不信，他顺风顺水惯了，打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后来吃了苦头，不信也得信，被掐着脖子认命了。老方丈说人就好像一碗水，过满则溢，过刚易折，他身上气运太盛，压不住就只能去死。十八岁那年，因缘巧合，他自杀没死成，破了相之后反而改了气运。脸上的疤痕就是那个时候来的，风雨交加的晚上，他握着从家里带来的军刀想要逃跑。没跑成，被一干人提着棍子堵在墙头。他举着刀子威胁老方丈，甚至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满脸都是血，他当时就看不清东西一头从墙上栽了下来，还摔断了二根骨头。现在想起来觉得没什么了，还有些幼稚，只是当时，觉得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我要走了，您多多保重。”

禅房里，老方丈动了动眼皮子掀开条缝儿瞥他，“该注意的东西都记住了？”

“记住了。”

他顶着一张破朱颜，笑得有些漫不经心的，“钱财酒色气，样样不能沾。”

他还半开着玩笑，“您说我这运气，是不是随便抽个奖都能得个十万八万的。”

“八九不离十。”

老方丈看他那张脸，有些刺目的，“皮相只是……”“行行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打断他的话，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疤，浑不在意的，“若是早知道划一刀就能活下来，我早就动手了。”

“那是你运气好！”

若是其他人，哪里有这等际遇的。温宸不以为然，“我怎么觉得自己这运气差到没谁……”“你很聪明。”

“天生的，谁都没有问过我就决定了。”

用皮相换了健康的身体，他现在只剩下二样东西，运气和头脑。至于钱权和家人，那些老早就丢掉，这些都是负担，会缩短他的寿命。他要像个普通人那样活着，别太出挑，总之老天就是看不得他是个人生赢家。温宸有时候会想，世界上这么多人生赢家，为啥偏偏只针对他啊！结论是，果然他还是太优秀了么哈哈哈……辞别之后，温宸回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准备离开。他用妹妹寄过来的瓶瓶罐罐，把脸上的疤痕遮了遮，总得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再背了个包，里面放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本经文和一串佛珠。都跟了他十年，就不舍得扔它们在这里。做完这一切，他打开门，迎着晨光准备下山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山下的人来接他，等了好久也没看见人。后来温恒他们才知道，温宸他想一个人过的，二十四岁的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闹着要回家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