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了，可作为李娜的身份，她还算是第一次。她没有进去，她在等。这次，没有啃面包，没有喝矿泉水蹲在便利店门口，顶着大太阳，蹲一个结果，她坐在车里，空调吹着，奶茶喝着，零食在副驾驶上放了一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些当贼的，可真的是有钱。想到刚进来的时候就被送了两台车和几十万的现金，方夏讽刺的笑了笑。不出几分钟，她却有点笑不出来了。林垣！出现在门口的人，高大英俊，身子挺拔如同松柏，脸上刚毅一如昨日见到。方夏压低帽子，躲避掉可能看到她的可能。林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两眼。头低的更加厉害，方夏做出一副喝奶茶找东西的样子，从手机上看到对方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却是微微皱眉。怎么回事？林垣怎么也来这里了，他是刑警队的，肯定不是来搞科研的，只有一个可能。方夏决定不在这里查了，开车转向。直接将车开到江城第五监狱，她找到了当初在唐修明公司上班的成洛。“李娜？”

成洛听到有人找自己，还以为是朋友或者是亲人。没想到的是，他看到的是方夏。“方警官，怎么是你？”

李娜这个名字是她的化名吗？成洛不知道外面方夏过世的消息，以为方夏有什么要问自己的，赶紧说道：“抱歉，你当时问我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可能无能为力。”

“你和唐修明的关系很好吗？”

方夏主动问道。“他主动送你去景区，你就没有好奇过吗？”

“好奇什么？”

成洛觉得有点荒唐和奇怪，“唐博士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对谁都是如此，经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本来就很热心。”

对谁都是如此。方夏看成洛的样子，知道再无法从她的口中要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干脆换个问题又问道：“你能回想下，在你做那些事情之前，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人的。”

“肯定是想要杀你才要动手的，方警官，这件事情我也给你道歉了，我也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你还追着我不放，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你仔细想想。”

方夏再次督促他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是被人暗示，或者是催眠了。”

催眠不可能。成洛摇头，觉得她很荒唐，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嘴角的笑容僵住，眼神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应该不会吧！”

对上方夏的目光，成洛提起了一件他觉得不太可能的事情。“就是之前阿姨死之前，他邀请我看了一场电影，是在他家里看的，就是那部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前几年上映的一部电影。方夏没看过，可是听名字，就心头忽然窒了一瞬。“谢谢。”

半晌，她听到自己说。十日后，方夏气喘吁吁的躲到出租屋里，谁也没联系，将东西收拾起来，房间退掉，临走时候，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忽然很想要笑。唐修明！她的学长！她曾经最信任的大哥哥！这么多年当做精神支柱的人，竟然在骗她。有些事情是经不起调查的，她调查了所有她接触的案子，蒋曼曼也好，阿姨也好，还有，她知道林垣去查研究所，顺带打听了下才知道周楠室友出事，被怀疑的周楠案件也好。竟然都有唐修明的影子。她不信这是巧合！她回到组织里拿东西，出门就发现整个酒吧都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一般。她被陷害了！酒吧里营业的人都死了，整个酒吧成了一个屠宰场。外面警车的声音已经靠近了这里。方夏逃了。她被算计了！方夏意识到这一点，就赶紧跑，李娜的身份，一开始做了她的保护伞，现在成了她的催命符。只是再也不用奶奶为了她冒险了。这可以说是方夏最为高兴的一点。退了房间，她迎面就见到林垣的车停靠在路边。方夏果断从后门离开，东拐西拐脱离对方的跟踪，她打车去了之前租住的小区。唐修明说过，他也住在这里。――晚上。“别动！”

手中的刀子抵着唐修明的背后，方夏这次没有伪装，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彤彤。”

一声彤彤，方夏的眼睛有点红了。“不许这么喊我！”

方夏冷声怒道：“你不配。”

“是，我不配。”

唐修明轻笑，电梯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他打开门，邀请方夏进门。“进来说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

一进门，方夏就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她曾经的唐哥哥，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大哥哥，怎么会无端的成了恶人。方夏知道自己很侨情，可她控制不住。“你说为什么吗？”

唐修明让方夏坐下，没有脱离她的控制，“这个，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也许，是命吧。”

唐修明轻笑着说道：“彤彤，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将十几年前带离开我，最后，让我发现伤害你的人，就是我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动了。“说了你不要动！”

方夏的刀子插入了他的腰间，唐修明却半点没有痛觉一般，只是低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任由刀子扎在他的身上，狠狠的割开了衣服，割开了皮肤。鲜血从他的衣服上氤氲出现，他只是低头看了看。“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处理下伤口。”

方夏想要动，才发现自己被麻痹了身子。有药。她吃惊的看着唐修明，就见到他提着医药箱很快出来。见到她的样子，唐修明一双桃花眼里扬起了笑意，“你想想，我是做研究的，家里怎么可能不准备点东西。”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很奇特，她的身上软的没力气，可是声音说话却一点都不算费力。“当然，彤彤，我很期待和你相认的。”

唐修明处理着伤口，嘶了一声，“你说说你，用这么大的力气。”

“真的是不乖。”

乖。方夏觉得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唐修明的用词，让她意识到一个情况。也许，不是她查到了真相，而是唐修明在故意让她发现？这个想法一旦出现，方夏就止不住的浮想联翩，再也止不住。“聪明！”

将医疗箱合起来，唐修明毫不吝啬的夸赞她。哪怕没有说什么，她都知道，是在说她猜得对。方夏就是有这种感觉。“彤彤，你知道吗？”

唐修明缓缓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来！”

“你早点发现的话，我就不需要用这种手段了。”

“周楠的案子没想到被人发现了，我不得不早点逼你出来，你果然是和我想的一样。”

周楠的案子，也是他做的，杀了三个人，就为了让她发现不对找他来吗？他是个变态！这一刻，方夏终于可以确定这一点。“是唐国豪害死了我爸爸，对吗？”

方夏眼睛注视着他，“所以现在，你想要杀我灭口。”

“不不不。”

唐修明摇头。“我啊，是想要帮你报仇！”

“周叔叔的死，我也很遗憾。”

唐修明眼里可惜着说道：“不然的话，我守着你，一直到你发现我对你的好，也许，我们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

“彤彤，那晚，我去找你，你不在，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

“我就差一步，就找到你了。”

他来找过她吗？方夏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只是认真听着，是因为里面有那一晚，她不知道的另外一方面。这些，是她一直想要知道，可是却总是证据不足，就像是积木缺了一块，就不再完整了，有时候重要的一块，更是让整个拼图都变得模糊起来，就算能猜出来是什么，也是缺乏了精髓之处。“所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断了他的话，方夏只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选择了这样的路。曾经的唐修明，不是这样的。他很爱笑，是真的很开朗，那双眼睛每次都带着暖意，就是多年之后，想起他来，方夏都是觉得一阵温暖。在大学里见到的时候，也是格外的高兴。绝不是现在这样。方夏的眼睛通红，唐修明愣了下，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彤彤。”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失望，不解，还有一丝恨意，可唯独，没有他想要的。手冰凉，一如方夏的心。“你不是想要知道吗？”

唐修明拥抱住她，这是两人第一个拥抱，方夏却觉得那样的寒冷，没有一丝温暖。“那天，我听到了我爸给人打电话，他以为我没听到，可是我全都知道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你，告诉你们赶紧跑。”

唐修明回想起当时，语气平缓，“可你不在，周叔叔倒在地上，一片血海。”

“我疯了一样的找你，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吗？”

方夏却有点不信，“那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不相信正义，也不相信警察，我也不相信人心。”

唐修明放开她，正视她的眼睛，那目光像是看着同类，忽然笑着说道：“你不也是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里面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什么公平正义，什么真诚善良，都是狗屁！”

“警察？都是废物！”

“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这条路上自己行走，而是待在警局里，一路查到我，坚持他们所谓教化世人的正义。”

唐修明对方夏的行踪了如指掌，只从这一些话中就可以全部知晓。他低头，轻轻抚摸着方夏的脸，“我一直在等你彻底醒来。”

“承认吧，你和我，本就是同类人。”

话音刚落，像是春风忽然呼唤来了春雨，又像是小草自泥土中猛然发芽生长，方夏忽然吻住了他。唐修明的笑容就僵了。他的眼里充满了狂喜，以致于他没有闻到空气中的甜味。“那你给我的那些资料，都是真的吗？”

方夏松开他，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忍住恶心，轻声问道：“明明哥哥。”

“你就不怕我真的拿着资料去找警察吗？”

“你不会！”

经过方夏的主动示好，唐修明变得格外柔情，手掌捏着方夏的手，轻轻的，像是拿着什么易碎的物品。“彤彤，你要的真相，我给你，你要报仇，我帮你。”

“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助手，我们一起创造我们的世界。”

这话说的狂妄自大，可谓是惊世骇俗，唐修明却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值一提。方夏轻笑。“好啊！”

她从未这么笑过，一双眼睛里含情潋滟，有些纯情，又有几分成熟之后带出的世故，和唐修明印象中的不同，可是却都是她。唐修明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下一秒，他伸出手抓住了方夏刺过来的刀子。喟叹一声，将刀子扔到一边，唐修明很是失望。“啪啦。”

刀子落地得声音，唐修明恍若未闻，打量着方夏，“我帮你报仇，还不够有诚意吗？”

“诚意？”

方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觉得分外的讽刺，何处来的诚意？是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带来的诚意吗？每一步都夹杂着鲜血。方夏自问，她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和唐修明一样的，可之所以她不是他，那是因为她心中一直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那不是一个报仇就能解决的心魔。唐修明不懂，可她清楚。“明明哥哥，放手吧。”

方夏轻声说道，不想对这个曾经自己尊敬过的人太过于残忍，试图说服他。“你知道的，你做的事情，害死了很多人。”

“那又如何？”

唐修明不愿意，“你家里人，那么多人，难道不都是枉死的吗，谁曾经给他们主持过公道？”

“你看看蒋曼曼，她错了吗？”

“她爸妈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吗？”

起身放开方夏，唐修明似乎是笃定了她跑不了，当着她的面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画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段视频。是蒋曼曼的父母，拍摄的人装作了记者上门去问，他们都说找错人了，对女儿闭口不言。画面一转，是蒋曼曼家里人之前的邻居。“大概是自己不学好吧，听说是被人给那啥了。”

“我也不清楚，都是听说的，那家的女儿上了大学不好好学习，整天在网上网恋。”

没有人说可怜，同情，只有奚落，误解。“还要我继续播放下去吗？”

唐修明按下了暂停键。“彤彤，这个世界的黑白，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所谓被害的人，她真的值得同情吗？”

唐修明扯了扯领带，一步一步靠近方夏，“你还记得艾若吗？”

“她可是个十足的坏蛋。”

“她死了，你不觉得很痛快吗？”

“肖玉芳，可是临死之前都在感谢我，帮她女儿报仇了！”

“你说谎！”

提及肖玉芳，方夏总算是有了反应，怒视唐修明。“就算是，又能如何？你利用人心中的脆弱，放大他们的仇恨，你毁掉的是一个又一个人的人生！”

“你我都不是上帝，能做惩罚职责的，只有法律！”

方夏不想在和唐修明继续说下去，她看了眼时间，忽然起身往角落里走去。手指轻轻一点。“啪。”

门竟然开了，方夏趁机钻了出去。“你跑不掉的。”

唐修明笃定的出门，慢悠悠的像是在闲庭信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做这些吗？”

可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林垣，脸色总算是有了变化。“是你！”

“没错，是我。”

林垣拿着枪指着唐修明，“唐修明，你被捕了！”

“彤彤，你竟然联系了他？”

唐修明自认为一举一动都在他观察之下，就算是方夏发现她的存在都是因为他主动希望她能发现，不想再玩躲在暗处的游戏。可他从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联系到的林垣。“看起来，我还真的是小看你了。”

想到什么，唐修明笑了。他注视着林垣的眼神十分危险，“你还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他算什么？”

唐修明冷笑中带着几分不屑，“一个手下败将而已。”

“是你！”

直到现在，林垣总算是从他的口中确认了他的身份，在他退伍之前，最后一次执行任务，被带入了圈套，全军覆没，只有他自己逃跑回来，发誓要抓住的犯罪集团指挥，暗夜。方夏的蓝冰，本就是他关注的点，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有这么深的渊源。“我来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是林垣告诉了她，做事情不能全靠自己，她不是一个人，有朋友，有同志，有爱她的人，她不能总是拿着自己去赌。一切都交给了林垣，剩下的，就是她来找唐修明，摊牌，知道全部的真相，挖出所有的组织成员。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唐修明，竟然才是真正的首脑。到现在，唐修明已经插翅难逃。“彤彤，你亲自逮捕我，好吗？”

“明明哥哥只愿意被你带走。”

唐修明到现在还是这样的柔和，对外面这些警察半点都不在意，朝着方夏伸出两只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好。”

方夏绕过林垣，躲开他要阻止的动作，手中拿着手铐上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会死。”

被戴上手铐的时候，唐修明轻笑，声音轻飘飘的，“可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是我能带上你！”

瞬间的事情，方夏被唐修明控制住，他手铐的手紧紧的掐着方夏的脖子。手上不知道何时变出了一把匕首。猛然刺向了方夏的心脏。“彤彤，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周叔叔！”

胸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中枢神经，方夏不知道为何，也忽然想笑了。鲜血顺着手慢慢滑落。“行，去见爸爸。”

她也好累了，这么多年，一直为了这么一个目标。唐修明又迅速的将匕首插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你看，一箭穿心，多好。”

“我的心，你的血，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你做梦！”

林垣将方夏拉开，一脚踢开了唐修明，将方夏抱着就朝着楼下跑。“方夏，别睡，听话，好好的活着！”

他的声音在颤抖，生怕方夏睡过去，这一睡，她就再也醒不来了。“可是林垣，我好累了。”

方夏还有一口气，轻声说道，那声音细弱如蚊子声音，可林垣却听的清清楚楚。他的双眸红了。“救护车，救护车！”

跟着医生上了救护车，林垣眼看着方夏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累也不能休息，方夏，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方夏，方夏！”

林垣喊不醒方夏。她那双眼睛看不到里面，睫毛盖在皮肤上，林垣看着她被医生施救，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方夏，醒醒！”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不能死！”

“你不是一个人，你忘记了吗，奶奶还在等你，我们大家都在等你！”

林垣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吗？”

“我在等你，你不能死！”

滴滴滴——心电图变成了直线。林垣僵住。“停止呼吸了。”

大夫相互看了眼，惋惜的说道。“滴，滴，滴。”

下一秒，心电图又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大夫也是惊喜异常，赶紧施救。半年后。“我能出院了吗？”

方夏看着前来看望她的罗梅，“林队又出去了？”

“可不是？”

罗梅笑着说道，“林队让我到了给你电话给他打通。”

说完，她将手机放在方夏耳边。“你要的真相，我已经给你，现在，是真凶落网了。”

“剩下的，全部都交给你！”

“你，归队了，方夏。”

“好。”

十年的时间，让她得到了真相，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活出真正的自己，感谢那些难过的岁月，即便再难熬，再难抉择，她总没有迷失方向。让她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