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见到母亲。“夫人?”
大概是不常见到岳大少爷,更不曾见岳少爷一回家就找夫人,佣人们出离地震惊,甚至在惊叹中忘了回话。只有管家稍显镇定,很快反应过来:“少爷,夫人在佛堂……我这就带您过去!”
说罢,正欲恭敬引路,却被青阳一把拦住:“不用了!这个家,我就算再怎么不常回来,也是认识的。我自己过去,另外,不许任何人靠近佛堂,更不许进来!”
冷酷的命令,无人敢抗。接着,青阳头也不回地大步上楼,只留下佣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还是打南边升起的。最终,还是管家最先回神,但见岳大少爷已经快到佛堂,通知夫人自是来不及,于是,他赶紧拨通了另一个电话:“雷姑爷,我们少爷回来了,但很奇怪,他周身气息压抑,直奔夫人而去,且不让任何人靠近,我担心……”……佛堂,在二楼西侧的尽头,几年前才设立。推开门,伴随着缕缕佛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阳大半年未见的母亲,坐在佛像侧面的椅子上,闭目念佛珠。她忘我地念一句阿弥陀佛,拨一颗珠子,周而复始,似不受任何外界干扰。青阳母亲,名叫白凤。白家也是N市的名门望族。青阳母亲这一代,一共姐妹二人,白凤为长姐,嫁给了岳家独子岳尉,她还有个一个小妹,白凰,在白凤婚后第二年,嫁给了N市另一大家族雷家的长子,雷生。雷生,青阳先前提过的“小姨夫”,也就是刚才管家口中的雷姑爷,因为现在的管家,来自于青阳母亲家族,故习惯了对雷生以姑爷相称。再说回面前这位并未因有人闯入而睁眼,只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老人。是的,老人。白凤虽然才刚五十出头,虽然脸上的皱纹还不算太多,但两鬓的白发,淡漠的表情,周身冷得似没有一丝温度,仍是凸显了她的苍老。看着这样的母亲,青阳心里微痛。这应该是一个一生缺爱,于是跳脱出红尘,不顾家人、也不理世事的安定之人才对啊?为何会是现在一切证据与矛头都指向的犯罪者?静心的环境、礼佛的宁静,虽让人不忍打扰,但在青阳看来,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虚幻,他迫切地想知道真实的答案,哪怕需要他捅破这般虚伪的清静。于是,呆呆矗立了五分钟,一个深呼吸,调平心态后,青阳终于沉沉开口:“口念弥陀心涣散,念破喉咙也枉然。母亲,您的内心,真的安定么?”
冷痛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在整个屋子里涣散开来。闻言,白凤的手一滞,但仍未睁开眼,随即又继续念珠。对于这个儿子,白凤的感情是复杂,至于有多复杂,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能没有爱么?毕竟是她怀胎十月,艰难产下的孩子。可是,这是她与自己心上人的结晶,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就是个笑话。是以,不搭不理,或许就是她能对他的唯一态度。见母亲仍是不理会,青阳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走进一步,声音略扬:“在写出那样一封阴冷的挑拨信,安排那样一出狠绝的勾引戏,逼死杨晴,挫败张忠,让他们家破人亡之后,您内心还能安定吗?!母亲,您真的能安定吗!?”
此话一出,振聋发聩,白凤手中的佛珠,整串滑落在地,且似为了配合她那颗碎得七零八落的心,触地即断。一串檀木珠子,噼啪散落一地,每一声,都似一次刺痛。待声音停止,世界终于又归为平静,白凤才缓缓睁开眼。淡漠的眼神中,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似惊恐,又似痛苦,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和不愿相信。从未见过母亲的眼神里还会有如此多情绪的青阳,一时间,也呆住了。“你……”白凤失语。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似又黑了些、壮了些,可他眼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外,还多了一丝愤怒、痛苦,再配上刚才的质问,白凤霎时便慌了神。“我怎么了?母亲,请您回答我的问题,那些……是不是您做的?”
被青阳坚定而复杂的眼神,盯得无处可躲,饶是白凤再淡定,也终是忍受不了,最终别过了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回你自己的屋,别来打扰我!”
说罢,她起身,然后蹲下,不理会青阳,而是哆嗦着手,自顾自地欲捡地上的珠子。只一句话,青阳怒火中烧。他习惯了母亲从不叫他的名字。虽然现在才明白原因。无论是叫青,还是叫阳,亦或是青阳,对她而言,都很难开口吧?所以,有没有称呼,无所谓。他也习惯了母亲将他外排,不让他打扰她、烦她。为此,小时候的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个包袱,连自己的母亲都懒得搭理自己,后来就越辩越冷,越冷越独立。所以,让他回屋,也无所谓。可是,对于自己的问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不知道”?他不接受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于是,他蹲在母亲面前,一把抓住母亲正欲拾珠子的手,然后怒吼道:“自己的屋?母亲,我有屋吗?没有家,哪来的屋?您不知道?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连我都知道,我的由来是因为一场醉酒,一个父亲认为是不得不负的责任。可你应该知道,那根本不是意外!”
“你……”白凤半张着嘴,语塞。可青阳却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咆哮:“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装作是杨晴,才能上父亲的床,这到底是冤孽还是怨念?可既然有了我,既然已经有了新开始,为什么又一定还要有后来的那些动作?一定要再拉一个家庭做垫背?您不知道?您真的不知道?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青阳振聋发聩的怒吼下,白凤失去了她一向淡漠的形象,跌坐在地上,惊诧地瞪着青阳。眼前的孩子,再也不是当初挥之即走的男孩了,他已经长大,不仅样子越发像年轻时候的岳尉,就连眼中的倔强也是一模一样。还有,他的力气好大,稍稍用力,便让自己动弹不得。更重要的是,他的话……直戳心窝!痛!痛!!痛!!!那样的一段回忆,那样的一种当初无怨无悔,后来却演变成悔不当初的决定,就这样被公诸于众了么?自己是个笑话,曾经只是小范围内是个笑话,现在就要演变成大众的笑话了么?连在自己儿子面前,都逃不开笑话的命运?想到这儿,白凤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顶,然后她失声尖叫:“啊……”接着,她像发疯一般,使劲从青阳手中挣脱开来,一边扑腾拍打,一边闪躲,一边嚎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贱人!都是贱人!你们的爱很伟大!又是执着、又是柏拉图!你们都伟大?就我龌龊?贱人!滚!给我消失!抱着你们所谓忠贞的爱给我消失!滚!”
屋内的失控,完全不在意料之内,青阳也有些傻眼。眼前的疯女人,真的是自己高贵冷淡的母亲?只见她嚎啕完后,就蜷缩在椅子旁,抱紧双腿,局促不安。“母亲,您……您……”青阳伸手,想宽慰母亲,却被白凤一掌拍掉,进而继续往后蜷缩:“滚!岳尉!你给我滚开!我是可笑!我是贱!但我已经付出一生代价了,还不够么?好,我告诉你,我是后悔了,我后悔当初的可笑了!你满意了么?”
白凤已然处于精神失常、分不清眼前人的状态,这让青阳很是无措,焦急道:“母亲,我不是岳尉!我是青阳,岳青阳!”
不提名字还好,青阳刚一提及自己的名字,白凤似受到刺激,更加失控:“走!你走!你不要来我面前显示你对她有多忠贞!”
接着,白凤抬起通红的双眼,双手抱头,空洞地尖叫,继而嚎啕大哭:“你赢了!你赢了还不行么?从小到大,我都输给你,这一次,输得最彻底,好吗?你得到了所有人的心!有的人为你沉沦,酗酒至死!有的人为你变态,连个二手替身也愿意要!你赢了!你赢了……”白凤已经完全失控,青阳也根本无法靠近自己的母亲,只能呆呆地看着这惨乱的画面,不知所措,空焦急。就在这时,匆忙赶来的雷生,推门而入。场面,陡然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