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初夏的天气莫测,乌云隐没骄阳,细密的雨丝斜横在玻璃窗上,凝聚成水流蜿蜒折下。 阴冷绵软的雨,像极了被“挚友”算计,决裂的那日。 晏柠橙前阵子完结的长篇漫画《留低》中有位以自己经历而衍生出的配角,被长期校园凌.霸,她鲜少去看他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想画什么画什么,她只活这辈子,不必迎合谁的期待。 但大数据就是偏偏不许她如愿以偿,某次刷到了个有她迄今为止所有出版漫画集的up主,好奇点进去,看到最新一条就是针对《留低》的。 [本人看过桃桃迄今为止的所有作品,可还是感觉《留低》女配的设置太刻意了,很不合理。长相漂亮、家境优越、成绩也突出的大小姐,真的有可能遭遇到校园霸.凌吗?] 晏柠橙和读者的互动寥寥,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抽奖打钱,可那天她回了许多许多的段的文字。 —[为什么不可能呢?被校园暴力或者是孤立真的需要理由吗?不需要的。] —[十几岁少年人的恶有时是种纯粹的恶毒,绝不会因为你家境好、长得漂亮就不会被归为异类和放过,这是刻板印象。另者说,反正难道弱、土、不合群和没有优越家世背景,就活该被欺凌吗?] —[霸.凌这种事情的出现本来就荒诞不经,毫无正义性可言,应该被全面杜绝,而不是来讨论什么会遭受不幸……] 这件事情被带着话题和讨论度上了热搜。 为晏柠橙带来了不少新的关注,同时也被些只想在她构建的理想国里开心的读者诟病厌弃。 可她通通不在乎。 反手画了张反对校园暴力的短漫。 不知道是否所有在港插班念中学的内地学生都会受到莫名其妙的恶意,反正晏柠橙是有的。 她来的晚,只剩下最后一排的空位,独坐。 周围人在讨论时都说粤语,晏柠橙听不懂,她按照平时的经验微笑附和,被冠以“假、空、装”这类形容词。 时间久了,便不愿意在曲意迎合,人是没办法被讨好的。 晏柠橙来到港城的第一个朋友是念书一个月半后才交到的,姓莫,名姓同字,莫莫。 莫莫是福建人,比她早几年随父母来港经商,两人的成长经历类似,依偎取暖,莫莫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会羞却地道歉,两人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挽手上卫生间,同进同出的好友。 直到十六岁的雨天,晏柠橙帮身体不适提前离开的莫莫做完她那份打扫工作,从窗口望出去看雨势,忽然发现告示板前聚集了许多撑伞围观的同学们。 她俯瞰下去,五颜六色的雨伞簇密杂乱,绝无美观性可言。 晏柠橙特地多缓了几分钟,仍不见人有散去的迹象,只好锁门走向拥挤的门口。 雨来的突然,温度跟着被拉低,冷风擦蹭着外露的肌肤,晏柠橙早已会说粤语,她在嘈杂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每个人都在念,不绝于耳。 伞骨微倾,露出姣好素净的面孔,晏柠橙茫然地扫过一张张满是嘲弄的脸,恍然间意识到什么。 人潮自动的让出条通路,腿如灌铅般沉重,晏柠橙昂头,终于看清出公告栏里那封写着绵绵爱意的情书,是表白林寻舟的。 她自幼习字,练了手漂亮的楷体,近一年来常常帮老师抄写板报这类,甚至“情书”旁,就是她誊写地艺术节活动规则。 两相对比,任谁看了都知是出自晏柠橙手笔。 诚然是她写得,不过是莫莫拜托她替自己写给喜欢的人。 “求你啦,我字写得不好看,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你就帮我抄一下嘛。”
温言软语犹在耳侧,化做滚滚惊雷,径直把晏柠橙劈开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莫莫给她的信纸姓名那里用墨水涂黑了,晏柠橙就贴心得没问她喜欢的人叫什么,直接空出了块能让她写名字的地方。 她的好心与信任。 是给别人递了把捅向自己的利刃。 晏柠橙快速扫过人群,透过凄风冷雨精准地看到了莫莫,她站在带头造过自己黄.谣的男生伞下,笑意灿灿。 身旁有群绕着莫莫的男女生,皆带着得意,晏柠橙在心里默念它们的名字,一个一个的记下来。 握伞骨的指节泛着灰白,众口铄金,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看到的东西,几欲开口,微弱的音节被倾覆在讨论里。 “自不量力,凭她也配喜欢林寻舟?”
“北姑[1]都是这样的啦……” 晏柠橙站在人行道的台阶上任人观瞻,却一刻都没有低下头,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叫嚣着,一起毁灭吧,就这刻。 “闭嘴。”
她的声音被道清冷带着愠意的呵斥压过。 原本拥簇在晏柠橙眼前的伞海自中断绝开来,通路尽头,林寻舟撑把黑伞遥遥看向她,凤眼深邃,视线平和宁定。 颀长清隽身影携风涉水而来,晏柠橙被钉死在原地,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就怔然的站着,看林寻舟走向自己。 校园里的电灯串联般一盏盏的亮起,被雨模糊成团晕。 整个世界都被按了暂停键,潇潇雨幕和喧闹人群全是陪衬。 这刻的林寻舟像是把优美至极的尖刀,刀锋照得雪光,倏然上挑,划破荒谬的场景与少女时代特有的怯懦。 他跨上台阶,耳畔传来磁性低沉的命令,“把伞收了。”
晏柠橙下意识乖顺的听话,雨意外的没砸到她头上,她被林寻舟笼覆到了他那把足够容纳三人的黑伞里,凛冽的薄荷味让人心安。 “有趣吗?”
掷地有声地质问,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凌厉压迫感。 晏柠橙侧目而视,身高差和夜色让她辨不清林寻舟晦明神色,只知道这句是对着众围观者问得。 林寻舟再启口,挂着似是而非地哂笑,寒声砭骨,“是我林寻舟不配被人喜欢,还是你们实在太闲?”
人群噤声,作鸟兽散。 莫莫是在故意搞晏柠橙,然而歪打正着,她喜欢林寻舟这件事,除开天地外,无人知晓。 心思被戳破,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逃开。 晏柠橙想对林寻舟鞠躬,结果忽略了距离,才低头就撞到了他胸膛,积攒的委屈泫然眼眶,哭腔磕磕巴巴地讲了句,“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转身就跑。 冷雨扑面撒来,手腕被拽住,晏柠橙惊恐地回眸,林寻舟挑眉,重新把她罩回干燥伞下,盯着她认真讲,“又不是你的错,你跑什么?”
晏柠橙原本想说的是,“那不是我写的,可我的确喜欢你啊,给别人的情书属了你的名,词汇和别的都不是我表白原意,我当然要跑了。”
真就应了金庸老先生写得那句话,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结果因为激动和语言交流障碍严重,对答时脱口而出地变成了,“不是,不是写给你的,我没有想亲你和。”
doi. 剩下的词她实在说不下去了,腕骨上的力道松开,握伞垂在身侧的左手被抬着举起。 骨节分明的手极轻柔地覆在她手上,帮忙撑开了伞。 林寻舟随即退开大半米,喉结滚了滚,自嘲地嗤了声,“行,喜欢我真就那么丢人,知道了。”
讲完转身就走,晏柠橙想喊他,奈何卡在喉头,哑然叫不出来。 词不达意,还是反义词,直接造成了缠绕多的梦魇。 莫莫看她笑话未果,后来也压根儿没人敢讨论这件事,因为林寻舟给她站了场。 然而晏柠橙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口嗨完林寻舟后死不承认为他造成困扰的人.渣,在后来的大半年里都很有心理负担的绕着他走。 **** 屈肘到血液循环不畅,整只手臂都发麻,晏柠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来。 深蓝瞳孔水光流转,似极飓风过境后平静的汪洋,她就那么盯着天花板,把自己从旧事里生拉硬拽出来,许久过后,瘫在地上的晏柠橙换成了蜷.缩的婴儿姿态,手臂圈住半张脸,缓慢而悠长地吐出口气来。 俱往矣。 总要往下走的。 这次别再搞砸就好了。 闹钟响起的同时,司机翁伯的电话也跟着打进来。 晏柠橙平时接触的人有限,除开两三挚友外,多是看着长大的。 翁伯是从前给父亲开车的司机,退伍军人,开车平稳守矩,人生里得到的罚单屈指可数,还都是因为晏柠橙生病才超速闯的红灯。 她以最快的速度弹起来把手机pad都装进毛绒玩偶包包里,打通了两间卧室凑成的衣帽间偌大,全身落地镜二百七十度立体环绕。 镜中是玲.珑有致的曼.妙躯.体和……杂乱的淡粉色头发,晏柠橙选了条素白裙,大檐帽子搭配口罩,只露出眼睛,匆匆乘电梯去车库。 乐安轩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口左右两个车位都是晏家的,为她尽可能精简了在外走动的时间。 “还是原地址,海港中心对吗?”
翁伯确认道。 晏柠橙把兔子背包搂到胸前,点了点头,翁伯透过内后视镜看到她的动作,利落的发动了车子。 上次出门还是一个半月前,街边人已经换上了夏装。 避世久了,再入世,总有种难言喻的陌生感。 **** 林寻舟早上应邀参加顶楼餐厅的开业剪彩活动,下到一楼时突然望见段细白纤长的后颈,眼皮痉挛。 他顿步驻足,身旁跟着的人一同停下,手掌向上比出个停止的手势。 林寻舟余光锁着那抹抱着兔子玩偶的倩影,淡声讲,“我有点儿私事要处理。”
“那林总您忙。”
餐厅老板处事圆滑,立马带着人撤了。 晏柠橙平时和陌生人交流主要靠打字和pad上写字,出门少,算不得多麻烦,奈何今天罢工的电子产品太多,能修的自然是修了不麻烦,现买的还得导入数据,购买的机型到参数都要一一确认。 导购姐姐带着礼貌职业的微笑,耐心望着她开始介绍,“想了解一下哪一款?”
葱白般的手指握着笔在pad上速写:[麻烦能帮我看一下这个可以修吗?] “当然可以,请稍等。”
导购有些悲悯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帽檐与口罩见外露的眉眼精致极了,水蓝眸子漂亮的惊心动魄,身材也好,皮肤白得反光,可惜是个哑巴。 新的维修工程师很快过来对接,晏柠橙垂着脑袋,继续奋笔疾写。 林寻舟饶有趣味地看着纤瘦背影,信步走近,他绝不会认错的,已经看了这个背影太多年。 女孩子的裙子整体都素,后腰绑了只垂坠感十足的大蝴蝶结,可爱极了,想扯散逗逗她。 晏柠橙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帽子边缘,力道太轻,就没在意,坚持描述手机情况,刚写到[表白能不能成功,就看您。] 蓦地注意到出现在台面上的那只手,手指瘦长,指骨分明,青.筋脉络不算偾张,连接处有起伏的凹陷,优美得像是艺术品……关键和夜里春.梦是同款手。 晏柠橙僵住,顺着手往上看,冷白腕骨没入金色袖扣的黑色西服材质里,掠扫过被熨贴西装包裹得手臂,到宽肩,再按着过快的心跳,对上林寻舟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狭长的凤眸微睐,噙着点儿似是而非的笑,薄唇平抿,林寻舟同样在看她。 “你、我、你、我。”
晏柠橙怔忪,仓皇失措。 导购和维修工程师一脸错愕,震惊地仿佛见证了场医学奇迹。 好家伙,失语者突然能开口了。 林寻舟颔首,隔着帽子轻按她发旋安抚,温润讲,“你别激动,慢慢说就好。”
晏柠橙打了好几次的腹稿,才吞吞吐吐地念全,“我手机坏了,真的。”
她边说边按侧键给林寻舟演示。 “这样啊。”
林寻舟唇线微弧,慢条斯理地回,“所以被盗号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