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各把着四方木桌的斜角,一坐一立,俯仰之间。 近得能看到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 对视的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分不清是谁得呼吸浑浊,脉搏飞快。 林寻舟骨相硬朗,三庭五眼,标准到拿尺卡出的建模脸,凤眼狭长,内眦双眼皮开扇而窄,极为锐意锋利。 晏柠橙感觉世上没人可以再和他的对视里不落下风。 周围的摆置褪色,时光逆流定格在霓虹缤纷的ktv包厢中,多年前他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视。 起哄着噤声注视,计时器为他们倒数。 少年时代的晏柠橙尚无当下这般自我封闭,港城的中学又不分初高中,七年制。 最初有过融入集体的想法,受邀参加班级活动,本以为是春游、秋游之类的,聚餐说笑,结果并非如此。 被推搡着进到KTV包厢时晏柠橙还不觉有异,以前关系好的朋友也会来唱歌放松。 结果玩的是“国王游戏”,见她满脸茫然,也没人解释,只说,“这局你先看大家玩,看着看着就会了。”
签筒传递到每个人的手里,随即抽取一张,有人拿国王牌,可以指出几号与几号做些什么。 不确定性高、娱乐性颇强。 最开始国王命令6号和16号合唱。 选的曲目也是合唱曲目,一人一句。 在晏柠橙看来这算是很正常的“惩.罚”,直到六号窘迫而无奈的唱着走调的词。 她曾天真的以为那是结束,没想过仅仅是开始。 明明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可是意外地玩得相当开。 “4号与14号拥抱三十秒。”
诡异的灯光里,脸红得滴血的女生被推进男孩子的怀抱里。 晏柠橙无法决断是否他们相互喜欢,所以“国王”做了这个撮合的决策,如果说这时她还戴着最大的善意在揣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不再拥有底线。 “1号和28号接吻。”
两个男孩子在哄闹里一触即离,腹中的不适感翻滚。 她起身,挣脱莫莫拉她的手,“我想去卫生间。”
走到门口时才看清光怪陆离慢散不到的地方,林寻舟正大马金刀地坐着,手中握着杯龙舌兰,装点的薄荷被融化的冰球带着旋转沉浮。 门没有被推开,从外面落了锁。 “你在做什么?”
尖锐地嗓音叫停游戏,又柔下来,“卫生间的话包厢里就有,没有才玩就走的道理,对别人很不公平。”
林寻舟掀眼皮看她,那灯光太暗,晏柠橙看不清他神情,只见他点了点自己身边的空位,鬼迷心窍地没有再坚持,捋着裙角乖巧地坐下。 几轮下来无惊无险地平安渡过,每次开始叫号,她就开始祈祷。 “22号。”
身侧忽有阵风,清冽冷意的嗓音自头顶倾泻,林寻舟吐了个单字,“讲。”
晏柠橙不知道原本“国王”想拿出什么为难人的方式,总之偃旗息鼓般地说完,“22号与18号对视15秒。”
指缘往下挪。 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落下。 “谁是18号?”
有人拿起计时器问。 晏柠橙深呼吸,举起了手,坐立不安地掐扣着手。 林寻舟仰头,喉结滚动,饮尽了杯里的酒,往茶几上重重一磕。 单膝跪抵在沙发卡座边缘,缓缓垂头问,“可以能开始了吗?”
晏柠橙身侧是他重量带出的下陷,林寻舟是别过身来的,似有还无地完全遮挡住了她。 “计时开始。”
在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十几秒里,眼神如丝线般缠.绕。 晏柠橙想伸出手,去冲林寻舟要个抱抱。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婴幼儿时期对信任者的动作。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长凳没有椅背,她受不住的往后栽仰,肩头被轻抚摩.挲着扣住,尼古丁和木质香侵.蚀着感官。 叩门声把室内的旖.旎打破,侍应生推车送茶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家古色古香的茶楼,还配备了新式茶饮的diy方式。 白玉深盘盛碎冰,埋着鲜牛奶、冰博客、燕麦奶、淡奶油和脱脂炼乳,甚至还有融化好的奶酪块方便自制奶盖,另有冰桶和浓缩咖啡胶囊。 工具上从量杯到奶泡器,都一应俱全。 怕不是茶楼主人有位喜欢diy的妹妹或恋人,正常人谁能真把顶级的祁红香螺跟着奶茶套装一并上呢。 林寻舟慢条斯理地解袖口,挽了两折,露出段精瘦结实的小臂,开始熟稔的温具洗茶。 晏柠橙跟随着他的动作,把手中的橙子抛却脑后。 她的名字里带着两份柑橘科水果,说不上不喜欢,只是更为偏爱桃子。 袅袅水雾蒸腾,晏柠橙小心地把腹稿打了三次的话问出口,“你要吃橘子吗?”
“你是和谁都这样拘谨,还是只针对我?”
林寻舟完成最后的步骤,坐回原处。 他们之间被茶具隔断,是晏柠橙这种社恐人士能接受的绝对安全距离。 林寻舟等了一盏茶沏好的时间,坐对面晃动耳朵的小兔子,嗫嚅着娇气答,“我都不和别人,讲话的。”
端着张冷艳的脸,委屈巴巴的说最软的话。 “一半。”
林寻舟面色如旧,轻磨牙,掌心冲上,问她去讨要橙子。 晏柠橙掰开,把看起来大些的那一半放到他掌心 正当季的柑橘,汁水清甜,林寻舟心不在焉地咬着橙,窥视到女孩子的视线不知道如何落,总盯着手,于是试探性地在湿毛巾上蹭过后,落在了衬衫顶扣上。 晏柠橙舔了舔唇角,林寻舟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的商业新贵,不论换过几个圈子,都是公认的穿衬衫最好看的人。 四季都扣在最顶,光风霁月,禁欲清冷。 把皑皑白雪捧在掌心弄脏,是晏柠橙许多漫画脚本里永恒的主题。 喜欢什么人,从十几岁开始定性,后来依然只喜欢他,自然就脱不出怪圈。 瘦长骨感的手指捻着灰黑贝母扣。 一颗,紧绷的颈线与突兀的喉结尽显。 两颗,平直的锁骨若隐若现。 林寻舟的手指停在第三颗扣子上,嘶哑而略带蛊.惑,“有些热,我可以继续解吗?”
晏柠橙地注意力全在他手上,没太听清,甜软地把心声吐露,“我帮你解?”
“……”林寻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揶揄道,“看不出,你玩挺野。”
祸从口出。 晏柠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她绝望极了,三岁学说话,一辈子学闭嘴,对标的就是自己这种语言能力低下的人。 眼瞅着女孩子快把脑袋缩到桌下去了,林寻舟不逗了,他解到第四颗,扯松了领带停手,把话题转开来,“这茶泡太过了,空口会涩。”
“那你要。”
晏柠橙顿半拍,“不要、试试别的喝法……比如奶盖茶吗?”
**** 玻璃器皿里倒入融化好的奶油奶酪和牛奶,晏柠橙在海盐与炼乳间犹豫。 甜咸之争,兵家常事。 林寻舟开腔,替她做了决定,“芝士海盐奶盖吧。”
奶泡器高频工作,细密的泡沫沿杯壁爬坡膨胀。 原本分沏两杯的茶水,被林寻舟归入一杯,冰块的数量是由晏柠橙决定的。 冷冰坠入热茶,噼里啪啦地打着圈融开。 晏柠橙每次冷茶都会发呆,她觉得这幕像极了世界上所有的单恋故事。 明知不合适,偏偏以飞蛾扑火般壮阔地投入其中,直到消磨殆尽,总好过活一场。 雪白的奶盖覆在红茶上,层次分明。 晏柠橙把杯推到林寻舟面前林寻舟轻抿,漫不经心地把沾在唇边地奶盖擦掉,他感觉自己对面坐了只晃动大尾巴等待夸奖的布偶猫,蓝宝石般的瞳孔亮晶晶的。 想摸。 他也真就这样做了。 晏柠橙打奶盖时站立垂头观察状态,有几许碎发滑落,忘了拨。 “很好喝。”
林寻舟由衷夸赞,他起身弯腰,手臂伸长,指尖虚空迟滞过,略过微嘟的粉唇,僭.越地触到脸颊细腻的雪肌。 晏柠橙不明所以,可意外的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就乖顺得没动,大有副任由搓.圆捏.扁的无畏模样。 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蹭过时带起的酥.麻感直冲天灵盖,余光里看到被勾.缠的薄藤色发丝,耳根在发烧,原来是在好心帮自己挽头发啊。 晏柠橙正唾弃自己平时小黄.图画太多了,满脑子废.料,就听见林寻舟轻润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先拿粤语叫。 沉而低,带着异样的温柔,把她拽紧深海,溺毙都不愿上浮。 又换了字正腔圆地普通话。 郑重认真,“晏柠橙。”
“到。”
晏柠橙近年来被喊到大名时,多在课堂,习惯性地报到。 林寻舟忍俊不禁,“知道你在我眼前啊。”
晏柠橙茫然,捧着玻璃杯的手指浅浅交扣。 清风鼓进窗沿,木架上的吊兰枝叶垂坠,含.苞待放,被窗花分割过的光落在素净手背。 林寻舟正了下衣领,敛笑平静而认真地讲,“冒昧一问,你有结婚打算吗?”
“……”晏柠橙哽住,用力搓了搓耳垂,磕磕绊绊地反问,“你能重说一次吗?我好像,没怎么,太听明白。”
林寻舟不再虚与委蛇,朗润道,“我想确认一下,你会考虑和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