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舟余没有理由就这么任由程季渊的挥拳相向，他一手就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程季渊，我警告你，你最好离她远点！”

杜舟余恶狠狠道。程季渊哪里会善罢甘休？他朝着杜舟余冷嗤一声，将自己的拳头收了回来，“杜舟余，我看改远离贺汀的人是你，不是我才对。你刚才难道没有听见吗？贺汀让你离开这里，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轮口舌，两人是不皇上下的。“你不过是一个抛弃她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话？”

杜舟余的毒舌，贺汀是早早领教过的，他很会挑人的痛处，然后狠狠碾压。可是，现在杜舟余忘记了，这个伤疤不仅仅是程季渊的，同时，也是贺汀的。“杜舟余，你过分了！你给我出去！”

贺汀心里痛得难以忍受，强行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对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男人大声说。然后，用尽了力气的后果就是感觉脑袋比以前更加重了，贺汀头偏了偏，一没控制好力度，然后倒在了床边的护栏上。“贺汀，你小心点！”

程季渊急的大吼，而杜舟余顺势上前按下了呼叫器。“你们都给我出去！”

这一次，大吼的不是别人了，是贺汀的主治医生。这一会，换了个人吼，杜舟余和程季渊两人都不得不听了。“不知道医院是需要肃静的吗！看不明白墙壁上贴着的标语啊！是不是文明人啊！不明白病人是需要静养的啊！你们两个倒好，嗡嗡嗡个不停，是想要怎样！”

贺汀这次的主治医生换了一个中年的大叔，还是个胖墩，但是凶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贺汀倒是觉得耳边终于清静了，她瞥了眼那主治医生，然后又垂下了眼帘。“医生，你知道今天跟我一起来医院的两人怎么样了吗？”

她还是有点担心贺明珠究竟是把这件事情闹得有多么大。那医生看着她这样，还在关心别人，语气不由缓和了一点，“是三人吧？那两夫妻运气差了点，女的挺可怜的，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男的倒是醒过来了，现在都还在外面哭呢。另外一个女孩子，啧啧，年纪轻轻的，做事这么凶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躺在手术室里都还没有出来。我看啊，出来后，估计这日子也不好过。你啊，已经算是福大命大的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了，对于早上高峰期的车祸事件，在A市已经传的风风雨雨了。贺汀听了这话，却是一愣，“什么！”

她震惊极了。她敬重生命，可是，今天就因为贺明珠的那点不甘心，就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么流失了！那主治医生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命大活下来就可以这么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了吗！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体需要静养！这轻微脑震荡，你以为是开玩笑的？”

贺汀不知道那医生拿了一只什么药剂，给她打了一针。“好了，找你的家人过来照顾你，这门外的两个大男人，哼，我看，还是让他们尽快离开，这吵吵闹闹的，有伤风化！”

贺汀：“．”医生，有伤风化这个词语真的是用在这里的吗？不过，贺汀的心情是真的不怎么好了。她终于明白之前程季渊说贺明珠最好祈祷自己就在手术室不要出来的意思了，她的不甘心，害死了人，应该是罪不可恕了。等到主治医生离开，程季渊就进来了，他身后自然都还跟着杜舟余，只是现在这两个男人脸上好像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外伤，看得贺汀直皱眉。“杜舟余，你怎么还在这里？”

贺汀看见杜舟余，脸色一变。杜舟余原本悬在半空的脚步就这样僵直了，他脸上挂着苦笑，“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完了，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贺汀不知道现在还能够怎么跟这个男人相处，所以不相见是最好的选择吧。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将杜舟余的心刺了个透。男人还想要辩解什么，程季渊就已经不耐烦地回头冲着他冷冷道：“你现在都听不明白她的话了吗？霍家的大少爷？”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逼退了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唯有这点，是杜舟余的死穴。程季渊这是在提醒他呢，你不要忘记了，你自曾经是别有用心地接近贺汀的，你不要忘记了，你这个人，曾经是欺骗她的。杜舟余离开了，背负一身伤痛离开了。贺汀听见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头了，只是，她没有见到男人的背影，杜舟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什么都没有剩下。程季渊就在她身边，怎么看不见她眼底那抹被深深隐藏的眷念？他跟贺汀相识了二十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贺汀，摆明了，是爱上了那个已经离开的男人，深深地，爱上了他。程季渊心里觉得很苦涩，这好像是你守护了爱了许久的女孩子，突然在一夕间，　就爱上了别的男人。可是怎么办，他还爱着她，可是就已经失去了她。“贺汀，有那么喜欢吗？”

他看着贺汀的眼睛，认真问。贺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无表情，“人不是靠着喜欢谁活着。”

她半天吐出一句话，让程季渊微微变了脸色。“我要起来，你扶我一把。”

贺汀看了眼窗外，她似乎还能听见这走廊上传来的哭声。“你要做什么！”

程季渊警惕地问，“医生说了，你现在这个情况需要静养！”

贺汀睨了他一眼，“我总是要去看看那对小夫妻到底怎么样了，现在人家受了这无妄之灾，　我出于道义，是不是要去看看？”

程季渊摇头，“是应该去看看，但是不是现在。”

“那你让开，我自己去！”

她作势就要起身。程季渊被她的固执弄得没有丝毫办法，只好迁就她，扶着她的肩膀，然后将她缓缓地从床上扶了起来，“行了，你坐在这里别动，我给我穿鞋。”

说着，他就已经伏下了身，然后将女子之前的出门穿的那双马丁鞋给她松开了鞋带，然后一手握着她的脚，一手将鞋子往里套。这动作，其实在二十多年漫长的时光里，这个镜头，有过很多次的重复。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无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因缘，可是最后还是落得个如此惨淡的地步，程季渊觉得有点可笑，他是觉得命运真的是太可笑了。程季渊就这么半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贺汀，突然喊她：“小汀。”

这个名字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了，贺汀一时间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程季渊才认识小小的贺汀的时候这样叫她的，后来上了大学，小汀也变成了贺汀，季渊哥哥也变成了程季渊，好像那个时候，就是他们慢慢脱离童年的时候。然后，程季渊在星光大道上越走越远，　最后，消失不见，贺汀也像是被这一声称呼勾起了无限回忆，她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程季渊的话还没有说完，他那么固执地看着女子的眼睛，轻声说：“你说，当初我们要是不来A市，是不是情况就不会这样了？”

他拉住了贺汀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这种感觉，失去她的感觉，真的是痛彻心扉啊！可是，现在说这一切是不是都太晚了？贺汀眼神微动，可是程季渊没有看见，他只听见了女子冷静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听见贺汀说：“世界上没有如果的，机会成本就是这样，你选择了现在的，自然是并不能后悔的，也要承担你会损失的机会成本。”

程季渊恨贺汀的理智，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贺汀的这一面，能够深深地吸引自己。贺汀手扶着吊点滴的铁架，然后朝着门口走去。其实她之所以能够听见出车祸的男人的压抑的哭声，那都是因为那男人就在她隔壁的房间。距离这么近，不想听见都很难。站在病房门口，贺汀看见一个男人逆光背对着她，然后趴在床头低低地哭。男人哭的时候跟女人有很大的不同，能够发出的声音其实也不算太大，但是让听者听了都觉得很难接受这样的伤痛。贺汀没有做过母亲，不能像他们这样体会到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样心情，但是肯定是不会很好的了。那男人的妻子都还没有醒过来，想来是被医生打了镇定剂。“你这样会不会吵到她休息？”

贺汀站在门口，轻轻说。那男人听见声音，开始都还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听见贺汀那一句“你这个样子要是她醒来看见，你考虑过她的心理负担吗”的时候，终于转头。同时，空气里渐渐变得安静。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只是现在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又皱巴巴，实在是有点给他的形象大打折扣。“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小姐，请问你是谁？”

那男人眼泪，他们这间不是单人病房，还有别的正在输液的病人。贺汀推着铁架慢慢走了进去，“我是早上在你前面开车的人吗，刚才听医生说了你们的情况，我过来看看。你也不要太伤心，作为家庭的男人，你不要忘记你还需要照顾妻子的情绪。”

贺汀说。那人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想来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好像比自己都还要年轻的女子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点诡异。“谢谢。”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贺汀的那些话，反复琢磨之后，他觉得有点羞愧。“你先坐吧，你不是也受伤了吗？”

那男子看着她额头上缠绕的厚厚的纱布，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