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离还在梦里打蚊子，五个师傅便牵着牛来了，叮铃铃的脖铃声传来，大有‘夜阑卧听风吹树，铁牛铃铛入梦来’的感觉。沿着狭窄的山路，众人一路走，一路扯谷草当火把，赶了四个多小时，东方天空这才出现了　红云。张四爷坐在头车上唱起了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龙国出了个XXX，…”沧桑却不苍老的歌声在牛铃里响起，充分体现出了这个时代，人们那种不屈而乐观的精神。山里的人勤劳而朴质，你给钱，他就给货，你说货不行，他就给你找行的，陆离一面走一面收，还没到乡场上，就收了一牛车。牛走得慢，但力气大，一车能拉四五百斤，一根小席子一斤半左右，这便是将近三百条，价格还只有九毛，直接省了几十块钱。等到了乡场上，也没有什么贩子，陆离一路狂收，横扫整个乡场，留下的只有一声声期待的疑问。“小伙子，明天还来不？”

“小伙子，你这席子还要多少呀，我家还有几条。”

“小伙子，你能不能在这里住上一天呀，我明天就给扛过来。”

“好，住下就住下，明天这个点，我还在这里等你们，有多少收多少。”

乡上只有一个小饭店，没有招待所，陆离就跟老板商量，“老板，今晚借你后面的院子用一晚行不？”

老板姓陈，是个痛快人，在这个年代，他都没有收米饭的钱，“行，但你得请我喝酒。”

“好，再来五块钱的酒，咱们今天好好喝，喝舒服了明天好干活。”

“要得。”

“哥，我也要喝。”

陆强看着大家喝得欢，咂巴咂巴嘴，他这几天是什么好吃都吃了，就差这酒没有尝过了，他是想到心里头了。想偷偷喝点吧，又怕陆离知道了锤他，他哥现在可是厉害了，连吴大胆、王老二、张四爷都怕，他可是不敢惹。陆离喝得二麻二麻的，“你要喝了，今晚谁守夜。”

“啊，守夜呀？我害怕。”

“害怕才要守，要不然那么多席子，别人拿走了咱办？”

赵申寇也跟来帮忙了，道：“陆大锅，要不我帮陆强守吧，我不怕。”

“不行，就要他守，一个男人家，怕个什么怕？”

老板举起了杯子，“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怎么能让让你弟弟守夜呢？他是人，这是狗做的事。”

一吹口哨，好家伙，后院里冲出一条大土狗来，黄毛白脸，长得壮的，跟张四爷的大黑有得一拼，汪汪地叫个不停。陆强一见，终于大胆了一次，拿起酒杯，仰起脖子，一口便喝没了，“嘶哈，好喝！哥，再来一杯行不？”

陆离一阵叹息，这下子真完了，酒鬼老子生出一个酒鬼儿子，靠不住呀靠不住。这可都是乡上自酿的粮食酒呀，劲大还不上头，喝了一夜都是好梦，醒来美梦成真，一个个黑瘦的山民，扛着三五根席子，都收在门口。陆离一眼望去，有四五十个，像是难民一样，都扛着大捆小捆的席子，充满了期盼的眼神。这可是都是钱呀，平时很少人来买，拿出去卖又找不到买家，供销社条件还高得不球行，小的一般都不要，这下子总算是有大老板来了，他们这辛辛苦苦打出来的东西，总算是能变成钱了。五辆牛车来的时候空空的，回得时候却是装得满的恨不能轮子都给别上，五个师傅在前面拉牛，所有人分成五队推车。陆离、陆强、张四爷前前后后看着，见着推不动的，要往坡下滑的，赶紧上去帮一把。整整一千五百条席子，从比陆离老家都偏僻的山沟沟里，经历六个多小时的旅程，终于回到了高岭乡。“哥，钱用完没？”

一回到赵申寇家，陆强就躺在席山旁边，累得跟死狗一样，一动也不想动。还是读书好呀，只管听写背，完了就是吃饭睡瞌睡，那才是人过的生活呀。陆离也好不到哪里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强壮的身体也不是几天就能长成的。这近二十里的山路，跋山涉水、过桥走坡的，光走路都得累死几个人，更不说还要干活。难不怪这三毛钱的利都没人看得上，像他这样收得多还好，要是收得少，就靠自己往回的扛，估计非得累死到半路不可。“钱是用完了，可你小子先别松气，这里还有两千三百条席子呢，咱们一会还得把它们搬到拖拉机上去才行。”

张四爷看着两个读书人，摇了摇头，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陆强，你小子也是得劲你哥，要不然风都没你喝的。”

陆强一脸憋屈，“张四爷，你咱这么偏心呢，你没看见我哥躺得比我还直吗，你怎么不说他？”

张四爷扛起一件席子、四十根，摇都不摇一下，“你小子要是一天能给我三块钱，我也不说你，赶紧的，起来干活。”

…就这样一连三天，陆离吃了上辈子从没吃过苦，也见了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性格，好像还挺适合这个时代的。这一趟跑下来，他有了自己可以信任的团队，有了几个可以一瓶酒喝到天亮的耿直老小BOY，最重要的是，口袋里的两千块钱，也变成了两千多条小青席子。人生得意之处，不过如此。回到家，把席子放好，直接码到了房檐口，整个垓垟像是砌一层竹墙一样，远远地都能看得见，引得路过的乡邻们一阵议论。“哟，陆离这小子在弄啥呢，怎么搞了这么多席子回来？”

“能弄啥，弄钱呗。”

“这得是多少钱呀？”

“谁知道，反正街上零买是一块三一根，批发给供销社，也是一块二一根了。”

“哟，那可了不得了哟，这么多席子，少说也有一两千条了，陆国庆这个倒霉鬼，这下子是真要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