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仗了，都没有回来……”

老太太悠然长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揭开了双塘村最悲壮却又最黑暗的一段历史。

那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事了，尽管老太太当年还未出生，但她曾在嫁到双塘村后亲耳听闻这桩史事，也是现在的双塘村中最接近那段史事的人。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时双塘村的户数不多，二三十户，先后拢共有十四个青壮男子一腔热血出了去，结果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村里过半家庭只剩妇孺老弱，痴痴盼望，但令人绝望的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年二十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带信回来的人都没有。

那十四个人中，有父子，也有兄弟，有的家庭因此断了后。

是否为他们在祠堂立灵，以享后人香火，以慰在天英灵，以免他们成为孤魂野鬼。这个问题在当时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已经接受最坏的结果了，但也有不少的人心里隐隐抱有一丝丝的希望。

但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往后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慢慢也接受了，但由于他们生死未知，加上环境使然，只能将他们的灵位藏在里屋。

也是因为他们回不来，双塘村也迎来了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在那个动荡不安、硝烟弥漫、朝不保夕的社会里，村里有的家庭断了后，有的家庭只剩妇孺老弱，便就有人起了吃绝户的心思，不但是村里人，还有外村的人，甚至还有村里村外内外勾结的。

有的妇人受不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有的实在走不了，被逼死的也有。

苏清河的公祖也是那十四个人的其中一个，但幸好的是，他离家前，苏清河的婆祖已有身孕。不幸的是，整个家就只剩这一个孕妇。

幸运的是，在苏清河爷爷出生到七八岁这一段时间，村里还算平静，他也因此得以平安成长。但也因为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并没少被别人欺辱。

在村里吃绝户风头刚起时，苏清河婆祖又送钱又送粮，把苏清河爷爷送到数里外的一个老中医那里，让苏清河爷爷好避开村里的祸事，也能学得一身谋生的本领。

而苏清河爷爷之所以受人尊敬，并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医生，同时也因为他利用医生这个身份，团结了村里的一部分年轻人，温水煮青蛙将双塘村当时糟糕的风气慢慢扭转。

只是经过这一场劫难，当初出去扛枪打仗的八户家庭，也只剩下三户还有香火留下来。

这些事，要么是老爷子当初告诉老太太的，要么就是老太太从苏清河婆祖口中听来的。

时已至今，这一段当初沸沸扬扬的村史，也慢慢在老一辈的隐晦话语中，悄然被时间长河掩盖。

苏清河坐在老太太的身边，一字不落地听完，心里却是悲愤交加，但又百感难陈。

他记忆中的双塘村，是所有人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即使因为什么问题发生了口角，但很快便就圆满解决和好如初。

他甚至可以说，他成长在是一个美好的、至善的环境，也是因此，从他们父辈那一代起，到他们这一辈，同辈人都会团结互助。

这在周围很多村子里都是见不到的。

也是因此，当初苏小婷被抢劫时，才会有人说竟然有人敢在双塘村惹事。

也是因此，明明庙屋不在双塘村，但社名却以双塘命名。

白芷同样也在听着，她不关心双塘村的改变，她只知道，牺牲的那十四个人出自八户家庭，却有五户断了香火传承。

如此悲哀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光荣的事迹，也不应该被掩盖起来；他们的灵位应该张贴在外屋，受到后人的敬仰，而不是藏到祠堂里屋，明珠蒙尘。

白芷闷声问道：“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为什么不把他们的牌位张贴在祠堂的外屋，而是还贴在里屋呢？”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作恶的人是不会同意的。能在里屋立灵，已经是双方妥协的最好的结果了。太过强硬，只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当时矫枉过正的大环境，没有人会管他们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不是一个老板，贸然公开，只会惹来祸端。”

白芷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苏清河开口了，“婆，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当初作恶的那一批人，也都不在了吧？”

见老太太点头，苏清河又继续说道：“那现在还在担心什么呢，你也说了，那里面有我公祖在啊！”

“有后人供养他们一份香火就够了，管它是在里屋还是外屋，那只是宗祠而已。要把他们请出来，那么就有一些人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双塘村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团结局面，又何必再生间隙呢？想来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太太一番话让苏清河又一次百感交杂，他不知道现在这样是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却又觉得老太太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好了，你们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们了，别想太多了！时候也不早了，阿河你该去做饭了，耽搁了我这么多时间，我得去陪乖乖玩了！”

老太太撑着膝盖，慢悠悠地站起身，回到屋里。

苏清河和白芷四目相对，苏清河轻轻摇头，也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去厨房。

老太太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祠堂仅仅是宗祠，但也仅此而已。

也没有知道他们在外面打的是什么仗，又阵亡在哪里。

……

苏文标来了。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拍着篮球走进了苏清河家里。

他就读的高中在县里，也是整个业和市内数一数二的百年名校。

他一到来，老太太就笑着明知故问，“阿标要回学校啦？”

苏文标点头，看着苏小婷，“婷婷，我把篮球放你这里，你平时也可以玩。”

苏小婷眼睛大亮，“真的？”

“真的，不过我回来后你要拿回来给我！”

苏文标也是出来后突然想起前天苏小婷找他借篮球的事，才又折返回去把篮球拿出来。

假期一结束，苏小婷在村里又只能是陪小乖乖玩，把篮球放她这里，她也能解解闷。

把篮球交给苏小婷后，苏文标就走了，老太太也不挽留，毕竟上学重要，苏文标还要到等班车。

“妹妹，看我！”

苏文标离开后，苏小婷在屋里拍着篮球，跟小乖乖显摆她的球技。

看到这个又大又圆的东西在蹦蹦跳跳，还发出嘭嘭的声音，小家伙一下子就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