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张口咬了舌头，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时，从外头传来电梯抵达的叮铃声，有人风风火火跑过楼道冲进门来。派出所来人了。“王先生！你没事吧！”

关德铎一边跑一边按住自己的大盖帽，免得跑丢了。进门来先看见脸红脖子粗的三人一狗，又看见站在一旁神情无辜的方尽思，目光定格在挽起袖子作出指戳姿势来不及放下的李可盈，他忽然被一种羞涩的感觉击中。他调整好大盖帽在脑瓜上的位置，拉拉警服下摆，走过来，“呀，好威风的狗狗。”

他不说正经事，先低头在狗脑袋上摸了一把。欢欢确实又威风又懂事，服从性超级差的哈士奇在李可盈手里愣是训练成了迷你贵宾。女主人骂街它跟着狂吠助威，女主人收声它也立刻闭嘴，歪头看突然闯进来的警服男，感受着主人的态度，似乎没有敌意，反而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它就端正地坐好，很矜持地没有叫也没有冲他摇尾巴。狗狗的直觉比人还要敏锐，它觉得事情有点不妙，这个人会不会撼动它在妈妈面前的地位啊？“关警官，她们……”没有人跟王家保抢话，可是他说了几个字自己停住了，可怜的条件反射。“这是欢欢，我的狗。这是华琴，方尽思，我的朋友。我们路过王先生家，我想起有一份文件是周女士委托我转交的，就送上来了。可能王先生因为周女士的案子对我存在误会和偏见，对我和我的朋友很不友好……”李可盈后发先至，从容地恶人先告状。“她们带狗……”王教授学聪明了，知道自己最多只能说几个字，把关键词放在前面。可惜他每次说的字数不稳定，最关键的一个“闯”没有说出来。“狗狗确实很可爱。”

关德铎索性蹲下来捧住欢欢的脑袋揉了两下。在李可盈的授意下，欢欢表现得比兔子还温顺，任君蹂躏的样子，表示它完全没有杀伤力，不要冤枉它对王家保做过什么。“关警官，看来是空跑一趟，辛苦了。”

李可盈轻轻松松跟在王家保后面解释道谢什么的，非常有风度。“我说王先生啊，大家都知道周女士的案子最近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可是您也别反应过激啊，大家一趟一趟的往你们这里跑，还不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地么？合则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合也要好聚好散嘛。李小姐也辛苦，跑来还挨你一顿臭骂，人家委屈不委屈啊。”

哎，要是每个警察都跟小关警察一样，那劳苦大众可要冤死了。明明开门领一顿臭骂的事主正在舌头打结，说不出话嘛。“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把工作和私人活动分开，带欢欢来也不是很妥当。”

李可盈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华琴和方尽思对看两眼，都闭嘴不说话。华琴的嘴当然是很能说的，但她鼻子灵眼光毒，小关一开口，她就知道李可盈在他跟前面子比谁都大。“也确实，最近有规定，不管大狗小狗，出门一律套上嘴，免得伤人。李小姐还是抽空给欢欢备一个吧。”

关德铎善意提醒，不过说得似乎是以后的事了。欢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果然小子没安好心，一来就开始排除异己。“王先生，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李可盈转守为攻。关德铎说：“不过是一场误会，也不用了吧。”

王家保吞下一口咸腥味的唾沫，艰难地说了一句相当完整的话：“算了。”

还能说什么，警察已经有偏向了，他目前口拙嘴笨什么都说不清楚，只得暗气暗憋，等下迁怒转嫁好了。关德铎带领兴师问罪小队离开王家，走进电梯里，他忽然哈哈笑了两下，说：“我还以为律师都是架着小眼镜一张扑克牌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没有想到李小姐也那么热血啊。”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李可盈上门干了啥，心中激赏，但她的行为说严重点也是可以治安拘留什么的，他干脆装二百五。李可盈瞥见自己两条胳膊还吹着风，脸上一热，忙把袖面卷下来，拉挺。“小关弟弟，你认为周女士的官司结果公正么？”

华琴见电梯里有点冷场，刚好植入新话题。“是挺潦草的，不过这是夫妻之间的事，外人见证不了，也说不清楚啊。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赶场救火，劝两句。回头他们再吵了我们再来，明知道治标不治本，可我们也没办法。王先生的证据链很完美。”

关德铎摊手。“这么说，其实小关弟弟你内心也是有几分相信周女士是受害者的咯，只是迫于证据不足而无法施以援手？”

华琴一口一个小关弟弟叫得亲热，其实就她那张脸，做关德铎的姐姐有点勉强。“没法帮不是？”

小关叹了口气。电梯抵达底层，众人走出楼道，短暂沉默。就在关德铎拉开车门的一刹那，李可盈说：“你可以试试的。”

也就和叹气的音量差不多。关德铎耳朵里像装了高灵敏扩音器，如闻暮鼓晨钟般直挺挺蹦转身，“怎么说？”

“如果王先生确实长期存在家暴行为，被我们闹得满肚子邪火发作不出，十有八九会去找周女士。”

李可盈说。关德铎眼前一亮，兴奋道：“我们可以取证了？”

“是的，不过关警官的警车太显眼了，你可以先把车藏好，上我们的车跟踪。我以前几次都是晚上来的，车子没有暴露过，他认不出来的。”

李可盈早准备好了计划，请君入瓮。“……”关德铎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从接到出警任务那一刻，就有了某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