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仲夏说到最后一只小猫就叹气:“没有人要花花。”
她给这只身上有三种颜色花斑的小猫起了名字,“它长得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好看,一张脸被三种颜色混成了小碎花,眼神又凶,连问的人都没有,实在不行,瞒着房东太太我自己养它……”“如果没有人要的话,我能领养吗?”
“你不是住员工宿舍吗?宿舍让养猫吗?你能养好猫吗?你知道小猫需要什么样的照顾吗?”
说到领养小猫,桑仲夏来精神了,但是质疑比高兴更多些,她可不希望他是为了帮她处理掉累赘而接手,她要为花花负责。“我给我妈养。她一个人住,我平时陪她的时间少,让小猫替我陪陪她也好。上次回去,好像听见她说家里蟑螂很多,用黏板效果不好。花花会捉蟑螂吧?”
“猫怎么会捉蟑螂呢?猫是捉老鼠的。”
“那希望我们家里有老鼠,一会儿我问问我妈去。”
桑仲夏被他逗笑了,问他:“你是说真的?那我可是要做家访的哦。”
以为是开玩笑,也没当真,所以隔了几天,范家祯突然打电话说他在楼下,要接小猫回家的时候,桑仲夏在窗台边浇花,险些把花盆砸脚面上。她闪到窗帘后面观察了一下,就开始满屋子乱转。见过缺心眼的,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做事情不知道提前一两天预约,问问人家有没有空的吗?虽然她确实十天有九天是宅在家里的,这样搞突然袭击,她来不及换上出门造型,现在的形象还不能见人,客厅里满地乱滚的毛线团,不适合待客。家里只有她一个,没有人可以帮她抵挡,情急之下,开门把正趴在沙发后面睡觉的可乐轰下了楼,对电话说:“我还要准备一下,你帮我遛一下可乐啊。要看着它把嗯嗯和嘘嘘都解决了才能上来。”
其实可乐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每天早晚两次嗯嗯,中间叫它拉它也不拉,这么说,就把时间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范家祯是没察觉,与可乐重逢很激动,小跑着遛狗去了。桑仲夏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家居服,换上裙子,取下脑后的螃蟹夹,喷了点水,用电吹风吹直。把客厅里有碍观瞻的杂物一股脑儿抱起来堆在自己小房间的床上。花花蹲在柜子顶上,好奇地看着桑仲夏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没有领悟到这番状况完全是因为它。如果它看明白了,也会说话的话,它应该会为自己辩解说,实际上呢,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吧?“好了,你上来吧。”
桑仲夏突击收拾客厅,和很多迎接卫生检查的做法是一样的。舍不得丢的杂物未必要丢,暂时转移一个地方。卫生死角一时搞不干净的也没关系,找东西遮挡一下。她忙了半个小时,其实人家上来只坐了三分钟,认了个门。桑仲夏有点可惜,张罗着给倒水泡茶。范家祯摇手说不必了,老妈在家里等着呢,说要过去一起吃饭的。桑仲夏愣了一下,就觉得怪怪的。她送小猫去领养人家里,顶多喝一杯茶,聊一会儿就走了,从没有留下吃饭的。就算她和范家祯算是朋友了,好像也没有熟悉到去人家家里吃饭的地步吧?别扭归别扭,她安慰了可乐几句,叮嘱它看家,要乖乖的,不要搞破坏,用一块牛肉干把花花从柜子顶上骗下来,揣起来就出了门。想不到范家祯的家住得那么市中心,房子比桑仲夏她们租的那种还要老小区,那种房型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层楼面五六户,走廊兼阳台,藏在繁华商圈的屁股后面,像是孔雀开屏后,转过身就露出不好看的屁股。可是地段真不错,范妈妈一口S城纯正土著方言,也算是根基深厚的老户头了。房子的内部结构像一盒很老式的三色冰淇淋,长方形盒子装着很大一盒,颜色很好看却没什么奶味的那种,粉红、白色、咖啡色,三个色块排成一横列,挖几口尝尝,你休想从中尝出草莓、香草和咖啡口味的区别。范家祯家的厨房、客厅和卧室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组合矩形,站在外头走廊上,一望三道门,大门、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门、客厅和卧室之间的门,呈一直线排列。厨房里没有安抽油烟机,煤气灶附近一整片瓷砖墙面烟熏火燎。楼房建造时不带卫生间,大家用马桶或者公共厕所。后来旧房改造的时候,从厨房隔出不足两平方米的小空间做了个卫生间,有抽水马桶,还放了台洗衣机,只能洗淋浴,而且肯定会把洗衣机盖子淋湿。客厅夹在当中,采光不好,大白天也要开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卧室朝南,大晴天的在床上就能晒被子。这样的房子,一个老人住是够了,刚好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而不觉得过分空荡。但是如果范家祯回来住,只能睡客厅了,可是客厅连沙发都没有。只有刷成绿色的木桌子,还摇摇晃晃不太稳当。范妈妈把桑仲夏迎进来后就一个劲抱歉说:“对不起啊,房子小了点,旧了点,不过地段很好。拆迁起来一大笔钱呢。”
桑仲夏观察了一下,纱门和纱窗都有。这是必须有的,像范妈妈这样过日子,夏天肯定舍不得开空调,那就必须开窗乘风凉。这种低层建筑没有纱窗的话,蚊子是飞得上来的。“阿姨,我带了只小猫过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桑仲夏说。范妈妈表情也是怪怪的,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她大概也是说习惯了。范家祯拉拉她的衣角,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改口说:“好的好的,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正好捉捉老鼠蟑螂。”
“这是花花的睡垫,这是它吃饭的碗,这是它的玩具布老虎。”
桑仲夏一件一件往盒子外掏东西。范妈妈当即就在厨房里安置了花花的窝。可是花花不熟悉新环境,一下地就蹿上碗柜顶不肯下来。范妈妈说:“没事没事,它喜欢上面就呆在上面吧。弄一天我让祯祯爬上去放个垫子。”
对小猫的态度倒是很开明的。见大事完成,桑仲夏就要走。范妈妈急了,拉住她说:“怎么走了?不是说好吃饭的吗?菜都买好了。”
桑仲夏想说我什么时候跟你们说好吃饭了?范妈妈已经动了手,把桑仲夏往里推。“你和祯祯看看电视聊聊天,里面房间太阳好。我要炒菜了。”
不由分说,把两人推进卧室,顺手带上门。几秒后,噗通,花花也被扔了进来,不知道范妈妈用什么办法把它搞下来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这种有很多邻居,白天可以敞着门做事的地方,卧室也当做会客室用,主人和客人都坐在床沿上。可是这种入幕之宾做得好尴尬,我和你们没有这么熟好不好?桑仲夏在心里呐喊,只是说出来变成了弱弱了一句:“你妈妈太热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