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先走了。我真没怀孕。你可以问祯祯的。”

桑仲夏脑子里一团浆，想去哭一哭。“你再想想。你要不和我家祯祯，只有做掉小孩，伤身体不说，以后找别人也找不到祯祯这么好的了。”

范妈妈替桑仲夏分析。碰上一个早就吃定了一切的人，只有无力感了。花花懒懒地送了几步，桑仲夏在走廊上听见门响，看见范妈妈把屋里的笼子搬到了走廊里。走廊是半封闭的，挡雨不遮风，桑仲夏跑回去说：“我把它们领走吧。”

她和范妈妈谈得不欢而散，她怕范妈妈怨乌及乌，把气出在小猫小狗身上。范妈妈不让她沾手，耸肩把她赶开说：“你现在不能碰，放在屋里怕虫跳开来，也不行的。我先放在这里，你找到领养的人家，让祯祯送过去。”

听口气还算和缓，桑仲夏也没法坚持带它们走了，四个笼子，不是说带走就带走的。她请求范妈妈给它们换个避风的角落，定时添水添食，她马上去想办法。桑仲夏回家时，范家祯正在上班，悄悄拉住她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你得问你妈，她跟我说什么了。”

桑仲夏抽回被拉住的手臂，觉得与他太近了，尴尬。“算了，等下班了再说。”

范家祯也很无辜，莫名受了夹板气。走到离家不远的街心小花园，桑仲夏坐下，偷眼看看四周围。这个钟点，没什么人。上午锻炼的人走了，傍晚散步的人还没来，非节假日非周末，大家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都忙着呐。她又一次感觉到她与社会主流群体的距离，年纪又不大，就与社会脱节了。她坐在石凳上酝酿了半天情绪，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她的妈妈接了电话。“妈妈！”

桑仲夏有日子没使用这个称呼了，一张口，忽然觉得泪水充盈眼眶，她努力憋住，“吃过晚饭了吗？”

她装作闲来无事随便探问下亲人的近况。母女是连着心的。桑妈妈听出了女儿声音中微微的颤抖，追问出了什么事。“有人要我结婚呢。”

桑仲夏觉得好笑，“看我没工作，介绍我去给人生儿子，专事家务。”

桑妈妈没有过分惊奇的表现，长时间不在女儿身边，你总要习惯接受她一阵一阵的大变化，好像抽风似地。她问：“对方家庭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从口气中，她听出来女儿是不愿意的，可是安慰人的话，没法没头没脑地说出来，还是要从头说起。“什么都没有，一套一居室的老公房，还附送一个婆婆。”

桑仲夏心情糟糕，评议人家的家境，就恶毒了起来，不过倒也精炼。对那家人的条件的刻画，立刻呼之欲出。桑妈妈心里有了底。女儿是感觉到自己受了侮辱轻视。她问：“那你喜欢人家吗？”

桑仲夏不说话了，她自己都没有考虑清楚，生怕一随便出口就成了定案。“个人终身大事，也可以考虑起来。但是也不用急于一时，不要为完成结婚目标而结婚，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什么时候结婚。”

桑妈妈与丈夫在新西兰，那边关于婚恋的气氛松快一些，不像国内步步紧逼，他们的想法也开明些，“你要是在国内住得不开心，有压力，就过来吧，和我们一起住。你在国外一样可以画画的。我们这边的羊毛品质好，还便宜，你不是最喜欢织毛衣了吗？”

还是希望女儿过去团聚的，桑妈妈不惜物质引诱。桑仲夏过了好半天才说：“妈妈，你也以为我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她在母亲面前不用装，完全是任性撒泼的小儿女情态。“没有没有，我和你爸爸想你。”

桑妈妈赶紧澄清，“我们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们想你。”

在国外住了几年，总归还是中国人，骨子里为儿女操心一辈子的癖好是不会改变的。“我现在走，挺可惜的。画了几年，多少积攒了点人气。还有几个朋友，对我很好的。”

桑仲夏舍不得国内的“基业”。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都是相互叮嘱珍重小心。桑妈妈问桑仲夏缺不缺钱，过去桑仲夏总是说不需要，哪怕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块，她都乐于挑战生存极限。这回她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以，我想借一笔钱。我想租套大点的房子，安置我救助的流浪动物。我赚了钱会还的。”

“大房子？你做过预算吗？”

如果是桑仲夏穷得没钱交房租，桑妈妈是没有二话的，可是桑仲夏是管闲事，她不得不斟酌一下。桑仲夏的打算有很多弊端，现在和朋友一起住得好好的，忽然搬走和一大群动物住，性格会孤僻，卫生状况不容乐观，流浪动物救助是个无底洞，若不能量力而为，最后自己都可能成为别人救助的对象。做人可不能混那么惨。“我没想过……我回去算算。”

桑仲夏知道自己因为心情不好而起了任性的念头。“小笔金额救急没有问题，我们也不会让你还。可是你的计划可能会让你每个月都伸手向别人借钱，你要先考虑偿还能力。我和你爸爸帮你攒了点钱，是你的嫁妆，不能随便动的。”

“我知道了。”

桑仲夏的沮丧加深了一层。母亲没有明说，可是意思里，和范家祯的母亲是一样的，她混得不咋样，赚不起钱，要过好日子，要么靠男人，要么啃老。国际长途挺贵的，今天心情不好，多说了几句，也是一边心痛一边肉痛，说到后来，桑仲夏对话费的肉痛累积压倒了受到打击后的难过，匆忙把电话挂了。桑仲夏回到家里，打开网页看租房信息，计算生活成本。她过去把钱花在兴趣爱好上，吃和住方面能省就省，从不考虑合租以外的租房方式，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缺乏准备，没看几眼，就打了退堂鼓。她租不起，就算从父母那里借钱交了房租，还有水电煤气，还要负担自己和流浪动物的吃喝，借款偿还之日也是遥遥无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