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曦下意识搓了搓手指。这是,路景扬父亲的声音。当年,她嫁入路家,一年十二个月,能见到路父的次数不超过三次,除却除夕和清明,其他时间根本见不到路父。而且,即便见到了,她和对方也说不上几句话,往往是打个招呼便双双沉默下来。算起来,她嫁入路家之后,见路父的次数,两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当然,这其中除却路父的确很忙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路父对路景扬弃商从医很不满意,对路景扬的妻子只是个普通人也很不满意,两种情绪加起来,他对路景扬甚至已经到了讨厌的地步。是以,鲜少回家不说,他也从不和路景扬说话,只当路景扬不存在。但路景扬完全不把这些当回事,既然对方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从不问候对方,即便两人面对面遇见了,他看也不看对方,只当对方是空气。想到这里,沐曦暗暗叹口气,又抬眼看了眼病房方向,心道:没想到这父子俩闹了这么多年,关系还是丁点都没有缓和,如今甚至都闹到了要把路景扬剔除族谱的地步。“砰!”
剧烈的撞击声从病房内传来,沐曦一激灵,几乎是下意识的,急忙往前跑了几步。走廊内的护士比她反应更快,不等沐曦上前,已有三两个护士打开门冲了进去。“住手!”
“他还是病人,你怎么能这样?快停下!”
“不要再刺激病人了!”
沐曦赶到路景扬的病房时,场面已被护士们控制住,路景扬被两个护士按住胳膊躺在病床上,头发乱糟糟,病号服领口扣子崩了,露出一大片泛着红的胸膛,他嘴角还流着血,双眼死死瞪着站在角落的男人。那是他的父亲——路雷青。路雷青身边也站着两个护士,似是怕他再动手,一直紧张地看着他。路雷青也不动,只淡淡看着情绪激动的路景扬,微笑道:“忘了告诉你,你能顺利进入医院工作,院长不过是看在你的姓氏上而已,如果你现在改了姓氏,你猜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你吗?”
此话一出,床上的路景扬又剧烈挣扎了两下,不甘瞪着他。“还有,你正在研究的那个项目,是许家投得钱吧?”
路雷青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嘴角笑着,但说出的话语却无形中带着刀尖,一刀一刀全往对方心尖上戳,“如果我跟许家打个招呼,你猜,他们还会继续支持你吗?”
路景扬激动地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手臂青筋暴起,双眼猩红,俨然是被气到顶点了。见状,沐曦忙不迭上前,挡在他面前,双眼对上路雷青的视线,皱眉严肃道:“路景扬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请您不要再刺激他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您的孩子,您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他变成这样吗?!”
“你是……”路父顿了下,忽的扬起个讥讽的笑,“我说呢,路景扬怎么突然又起了这么大的逆反心理,原来是你回来了。”
沐曦攥紧拳头,生生抗下对方的威势,继续瞪着他。“这三年,离了路家,很不好过吧?”
路父讥讽笑道:“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从前跟着路家享受了那么多本不是你这个阶层所能享受的便利,后来骤然没了路家的照拂,一定很后悔和景扬离婚吧?”
“怪道现在又回来了,看来,是真的很舍不得在路家时过得好日子呢。”
路父似笑非笑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轻蔑和鄙夷。原本还紧绷着的沐曦,在听完这些话之后,忽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毫无畏惧地看着路父的眼睛,讥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啊。”
路父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就听沐曦又道:“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仰仗路家的鼻息生存么?”
她嗤笑一声,旋即掷地有声道:“路景扬能进入心仪的医院工作,那是他自己有本事肯努力,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也全凭他自己技术过硬,让医院和病人信任。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是凭借路家的关系进去的,他还会被院长安排到那么重要的职位上么?你以为医院是什么地方,会为了讨路家的欢喜,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路总,医院可不是您家的公司,只要关系硬就能进!”
这话说完,周围几个小护士纷纷赞叹,点头表示沐曦说得对。路父脸色铁青。“还有,我来探望路景扬,纯粹是为了表示歉意,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为了享受到更好的生活能够不择手段?”
沐曦双手环胸,虽比路雷青矮了大半个头,但气势丝毫不输,甚至隐隐有压过对方一头的威严,“如果不是看在你是路景扬父亲的份上,我早就叫保安把你赶出去了!”
都三年了,路雷青还是那副老样子,傲慢、倨傲,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觊觎他路家的财产!呵!太好笑了!路雷青眼看说不过沐曦,干脆侧身重新看向路景扬,高声喝道:“路景扬,你可真行!她这些话都是你教给她的吧?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你的名字在族谱上删了!如你的愿!”
吼了一通,路雷青觉得自己总算找回些面子回来。但,为防再次被沐曦奚落嘲讽,他冷哼一声,整理好衣服领口就转身往外走。可沐曦怎么会轻易让他走。“路总莫不是气糊涂了?路景扬的姑奶奶还在老宅,踢出族谱的事情,您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沐曦故意高声道。已经走到门口的路雷青脚步一顿,狠狠转过身瞪向沐曦,指着她,气得咬牙,“好啊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多谢路总夸奖。”
沐曦微笑。路雷青脸都青了,为防被沐曦再次揭老底,也顾不上反驳了,重重哼了一声,便快步离开。看着对方略显仓促的背影,沐曦冷笑了下,不屑一顾地重新拢了拢头发。好歹曾经也是路家的媳妇,路雷青有几斤几两,她还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