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而至的暴风雪,困住了阿云古楞等一行亲兵追赶粮草车马的脚步,直至次日的晌午时分,一路疾行的亲兵卫队沿着初七留下的路标,才隐约望见了前面蜿蜒缓行的粮草车队……听到身后空旷的山谷中,隐约激荡起急促马蹄声的回响,珂玥心中一振,寻思着应是亲兵卫队追赶了过来,于是紧勒缰绳,催马转头,寻声张望过去。与她并肩相随的雨婷,见状也是匆匆娇声喝停,驻马站在她的身旁,神色焦灼,心怀忐忑举目远眺……亲兵卫队影影绰绰的矫健身形渐渐变得清晰,珂玥忽然心中一沉,突生出阵阵的悲凉,自己对伏击战残酷的预判,果真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但见阿云古楞和身后的护卫亲兵额头都系着祭奠逝去亲兵英灵的白布条,布条的中央是鲜红醒目,血书的单字——奠。布条有三指之宽,两端余出的布条头飘在悲风中呼呼作响,如咽似泣……再看众人,皆是肃穆悲怆的神情,整队人马笼罩着一种悲痛伤感的气氛之中,冰雪覆盖的白色群峰也似乎为之含悲。雨婷那瘦弱的身形,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倾泻而下……她双手捂着脸,怕自己哭出声来,紧紧咬着嘴唇,泪水从手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出来,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红色血迹……少顷,她便稳住了情绪,独自策马相迎,跟随在特使官阿云木楞的身旁,开口告禀述职……当阿云木楞听到粮草车马在半路上,突遭空玄教护教侍卫侦察单兵的袭击,珂玥从连发弩箭中救下雨婷时,神情紧张的“欸”了一声,然后双眼凝视着远处伫立的珂玥,沉默未语,流露出略有所思的模样。……阿云古楞策马环绕一周,眼见粮草车马安然无恙,面露悦色,那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目光转向雨婷,手指粮草车马,欣慰地说道:“这些粮草犹如义军的命根子,在暴风雪中仍完好无损,烦劳汝矣。”
雨婷赧然一笑,目光飘向珂玥,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讪讪回道:“欸,多亏是玥儿提前预判了天气的变化,在暴风雪来临之前,所有粮草车马便以安排妥当。”
阿云古楞对珂玥不甚了解,江湖中也未闻其显赫的传闻,又是萍水相逢,故将珂玥与初七一直视为外人,并未放在心上,偶尔在路上闲聊时,从“独臂幽灵”老人口中得知,这个小姑娘身世背景神秘,宿慧及功力高深莫测,有悲悯之心,刚柔并济,身怀旷世奇才。独臂老人满目敬意地讲述一个小姑娘,确实出乎阿云古楞的意外,要知道独臂老人在江湖中有一浑号,“半人半鬼半神仙”,也是说他识人老道,独具慧眼,游走江湖是人还是鬼,搭眼便知,世间许多武林中成名立腕的顶级高手,都难入其眼,更别说是如此夸赞了。当时他还觉得独臂老人有未知的缘由,讲得有些言过其实,此刻雨婷如此一说,阿云古楞对眼前这个小姑娘,顿生敬佩之心,暗自内责,“真是尘蔽双眼,不识慧珠。”
……伏击战中,在崖上负责滚放雷石的先行官,此刻神色更显悲戚,黯然销魂。似乎还未从那血腥惨烈的画面中走出来,也或许是难以释怀眼巴巴看着崖下山谷的亲兵命丧在自己亲手布下的“雷石阵”……愧疚悲痛所至的缘故,一个人孤零零失魂般的站在人群的角落。在重新配置车队的防卫力量时,阿云古楞思索了片刻,刻意令他继续担任粮草车队先行官一职,探查粮草车队最佳的前行方向和线路,前卫护兵可自行挑选。先行官闻听军令,痴痴立于原地,面无表情,珂玥见状,急步上前言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为避百姓生灵涂炭,君何患之有?”
一念心开……“吾从未想过要成为英雄,只愿在吾的使命中卑微的活着。”
这是那名危急关头呼喊阿云木楞“立旗”,最后葬身乱石之中的亲兵,曾经戏言般的一句话,此时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遵命!”
先行官朗声应道,随即抱拳回敬,领命而去。……临近黄昏,先行官心里盘算了下路程,若无事耽搁,估摸着在有一天的脚程,便可将粮草辎重送达举事义军的秘密基地。当他习惯性的驻马,抬起头辩别方向时,不由得骤然一惊,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晃动的人影……“兵荒马乱,如此恶劣的天气,普通百姓谁会此时进山?莫不成是空玄教的探子?”
先行官心念一动,匆忙高举右手,向身后的粮草车队发出了警报,随后扬鞭催马,向山坡那人冲去。两名前卫护兵见状,高喝催马,抽出腰间佩剑,紧随其后护卫左右。突然的止步警报让后面顺畅行进的车马有些措手不及,引起一阵的骚乱。反而是山上的那人不但没有快步隐身退去,而是停下了脚步,从容地卸下背上沉沉的牛皮行囊,站在原地,用犀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先行官一行三人。那人身着一件崭新的棉衣,虽然他体形清瘦,却也合身,眉毛与帽沿有些薄霜,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显得很虚弱,并未佩挂任何的兵器。先行官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的地形,片腿下马,迈步向前,保持有五尺之距,颔首致意,开口问道:“讨扰兄台,府上住何方?为何孤身在这冰寒的荒郊野岭?”
那人迟疑了一下,拱手作辑,回道:“回兵爷,吾就是山外的一寻常百姓,以种田狩猎为生,家中已无颗粒米,饥肠难耐,便进山套些山鸡野兔,为家中妻儿充饥活命。”
望着此人的神态与装束,先行官眉头紧蹙,疑窦丛生,缓缓开口接道:“兄台若是猎户,请你随我下山,队伍中有一人,你一定识得,若你所述实言,我会相送些粮食,让你回家解困。”
先行官的话音虽然平和不高,但语气很是坚定,不容反驳。那人无奈地摊开双手耸耸肩,不在言语,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愿意服从,却是有意不在理会地上的行囊,迈步便向山下走去……此人正是进山躲避戍边官兵的搜捕,在群山中失去方向迷路,误打误撞行到此地的西域牧人索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