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神情冷峻,双眸中射出犀利的锋芒冷冷扫视着众人,好似一个只为战争而生的猛士,一股阴森森的杀气充斥空间。青年军官抬眼与来人对视的瞬间,竟不自然地汗毛直立,脊背发凉。尽管他也曾身经百战,见惯生死。来人正是义军押送粮草特使官,巴图首领亲兵卫队的指挥官阿云古楞。此刻的官军士卒已是慌乱一团,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犹入死地一般,进退两难。众士卒皆知,自己孤军深入,后无援兵,只有背水一战,以死求生,或有活出去的希望。青年军官更懂此刻的险境,自己兵微将乏,回天乏术,今夜或是大限将至。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头,用平静眷恋的目光扫过身后惊慌失措的士卒,像是与士卒们做最后的诀别。众士卒怔怔望着青年军官,慌乱的神情平静了许多,四周顿时静了许多,充斥着那种骇人的安静。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几句话,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将话吐吞下去……无人猜得出他要讲什么?或是壮怀激烈的战斗豪言;或是眷恋此生的遗憾;或是请求原谅自己指挥的无能草率;或是和兄弟们做最后的决别,也或是任何的语言也难讲出心中之意……随后,青年军官狂吼一声,乱发飞舞,眸底倒映出一片血色,手上青筋暴起,猛挥长剑,剑锋闪烁着锐利的寒光,先发制人,飞身冲入阵中,左冲右突,拼着命要为身后一直追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卒杀出一条生路,给这支队伍留条根……阿云木楞端坐马鞍,从容取下肩上龙舌弓,捻弓搭箭,屏气凝神,瞄准青年军官的眉心要害,手指一松,力量消散,“嗖”的一声破空之音骤起,箭矢裹挟着一股冷冽的劲风弹射而出。青年军官闻听扑面风声凌厉有异,倏忽间,脚下猛力一绞,身形旋转而起,却也稍迟一步,只见身子在半空中剧烈栽愣了一下,摇摇晃晃落地险些摔倒,凭借手中长剑撑地之力才立住身形,锋利的箭矢已深深没入青年军官的右肩之中。兵家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无处逃生的士卒,紧随青年军官身后形成扇形叠加攻势杀入阵中,做着最后的殊死绝杀。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一个个满身血污,头发散落的士卒,伴随着冲锋的嘶吼声,如战狼附体一般,在绝境中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夜幕在刀光剑影中被一道道寒光撕裂,又支离破碎地重叠在一起。所谓:哀兵必胜,士卒们以死求生的气势,撼天动地,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而以强劲凶悍著称的亲兵卫队,此刻却是一反常态,并不与其正面硬刚拼杀,而是进退自如,紧紧缠着拼死一搏的士卒。打开逃命缺口的士卒,如泄洪的水中鱼,磕磕碰碰,你冲我撞沿着山谷河漫滩向前涌去,殊不知这是阿云古楞“围师必阙”战术的故意放水,以便化整为零,追头斩尾,各个击破。冲过亲兵卫队的堵截,刚刚还同仇敌忾,抱团求生,相互策应的士卒们,在逃生的路上很快变成了一盘散沙。人一旦有了生路,就不在想以死求生,战斗意志很快就会变弱,士卒各自为战,只顾逃命,这时候跑在最后面的,很快便倒在骑马追兵的刀剑之下,斩掉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抛洒飞溅。只顾逃命的士卒在跑掉一段,后面的士卒便被吃掉几个;再跑,再吃,这一路是惊呼惨叫,长声悲号之声响彻山谷。河漫滩上尸横遍野,血漫夜空。到后来,为了逃命的士卒想着只要不落在别人后面,死的就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于是扔掉手中武器,只顾拼命地向前奔跑,军人的荣耀与战斗意志抛于九霄云外,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青年军官眼望前方的士卒疲于奔命,而成案上刀俎,任人宰割,却也无能为力。悲怜与自责袭上心头,更多的却未是怒其不争,散沙一片,自顾逃命。但见他仰首一声长啸,刺破山谷夜空,伸手拔出右肩箭矢,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好似霎时怒放的血色鲜花,转瞬凋零飘落。长剑向天一挥,手腕翻转,狠狠刺入自己腹中,鲜血顺着剑身滴滴流淌,疼痛使他的脸有些扭曲,额头爬满黄豆大小的汗珠,踉跄着身形走到阿云木楞马前,单膝跪地,曾如烈火一般的目光变成了怜怜哀求,嘴角挂着一淌鲜血,断断续续,凄然求道:“恳……请大人能饶过……士卒一命,吾……愿自戕谢罪。”
阿云古楞漠然地扫了他一眼,手指着士卒逃窜方向,愤然回绝道:“他们可曾饶过那些暴尸荒野,毙命你们刀剑之下,手无寸铁的义军冤魂?”
青年军官拚尽全力缓缓抬起头,竖耳听着远处士卒临死时的哀嚎惨叫声,眼神变得绝望,硬撑起一口气,加重语气哀求道:“久闻大人盛负慈悲之名,是吾一人之罪,士卒只是奉命而为,恳请大人应允!”
言罢。他将腹部的利剑猛地横切一下,鲜血慢慢地从污渍的战衣中沁出,一滴,一滴,滑落脚下渗入漆黑的夜色。顷刻间,鲜血突然如迸裂一般,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瞬时袭过全身,他圆睁双眼,大口喘息着粗气,挣扎了几下一头栽倒再地,身体不自禁地微微抽搐着。阿云古楞飞身落马,迈步走上前,弯腰轻扶起他的头。惨淡的月光下,面无表情,淡淡的回道:“念你临死的义字当头,若是讲出潜伏在义军中的奸细,我便应允了你,且厚葬于你。”
此时,不远处隐在夜幕中的一双冷蓝色眸子,紧紧关注着阿云古楞的一举一动。……回头再说粮草宿营地中,那二位被逼扑向初七,手持短刀绝命搏杀的斥候——少年初七念在其中一人曾阻止壮汉斥候欲杀自己,且为自己包扎受伤左臂之情,拼斗时心存顾忌,只是被动的腾闪挪移,很快便落在下风。三人拼杀正酣,珂玥飞身从斥候二人背后凌空翻下,宛如鹰拿燕雀一般,双腿紧紧绞住拼杀最凶狠的那人脖颈,还未等他反应过去,便双腿一较劲,那人身形转动,骨裂之声微响,脑袋一歪,猝然倒地,气绝身亡。尸体倒地的瞬间,珂玥凌空借力翻转身形,手持短刀直扑一旁目瞪口呆的另一名斥候军士……“玥儿,手下留情!”
那斥候军士命悬一线之际,初七突然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