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玥是在追逃的路上,知道了初七要救斥侯军士的缘故。初七的铁骨侠情,她是由衷称赞。就在她莲步生风,即将近身擒拿斥候军士长之际,忽感前方风声中挟杂着破空啸音,威势凶猛。机警一望,朦胧月色中,几个似拳大小的黑影隐在夜幕中已逼在眼前……“留神!”
一声惊呼骤起,珂玥一把推开初七,娇躯微颤,身形如旋风般平地而起,罩衣的底摆似伞张开……须臾之间,硬生生将几块疾驰而至的碎石兜裹在衣摆之中。飞石落空,早在斥候军士长意料之中,这只是他争取逃命的一招障眼法。此时,初七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全神注视着空中旋身的珂玥,牵挂着她的周全。就在这二人分神的刹那间,斥侯军士长的四周突然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一声轻蔑的浪笑和刺鼻的黑火药气味随风飘来。“糟了!”
初七口中低喝,足尖点地,飞身迎着烟雾冲了过去,立住身形,环顾四周,斥侯军士长如同消融在烟雾之中,随风而逝,再也不见他的一丝踪影。少年急得单脚狠跺,击起的碎石四处飞溅,沉着脸自责道:“小子,失言事小,没有解药,怕是你要误人性命,人命关天啊!”
匆匆赶到的珂玥,让烟雾呛得娇咳几声,抿着红唇,巡察一番,终是毫无头绪,站在崖边眼望神情沮丧的初七,心乱如麻。低头思索良久,忽然目光闪动,语气急切地说道:“此毒虽是斥候军的独门解药,但玥儿有一解毒土法可以试试,或许可以帮其解毒。”
初七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欣喜万分,朗声催促道:“玥儿,快快道来!”
“必先割掉他的毒源伤耳,放血散毒,玥儿再以体内灵力向其体外逼毒,只是痊愈程度,那要看他的造化如何?时间会慢一些,但至少可以保住他的命。”
看到初七回转欢畅的模样,珂玥莞尔一笑,欣慰地回道。“好!事不迟宜,只是辛劳玥儿了!”
恍惚间,他已判若两人,手势一挥,断然回道。珂玥自是心领神会,两人相视一望,飞身跃下崖下,身形兔起鹘落,倏忽飘然融入漆黑夜色中,似魅影一般疾驰而去。此时,营中的游哨护卫已按珂玥的吩咐,将受伤的那位斥候军士安置在营帐之中,躺卧干草上静候解药。游哨护卫见珂玥二人相随走进营帐,匆匆从斥候军士身旁站起,迈步迎上来,眨眨眼,轻声说道:“珂姑娘,那人眼睛不停流出血水,失明看不见了,就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
初七心中一惊,焦急地从珂玥背后侧身挤过去,迈步直奔斥候军士,口中喊道:“我已寻到了解药,你自己可要挺住啊。”
斥候军士闻言,挣扎着扭过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嘴角断断续续流淌着一丝血水。珂玥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游哨护卫,低声吩咐道:“再烦你去寻些酒来。”
“我就有呀!”
游哨护卫轻言含笑,伸手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了她。珂玥接过酒囊,正色言道:“你现暂且去忙。切记,此事不可传于他人!”
然后随游哨护卫一同走出帐外,伸手从靴鞘中抽出斥候军的短刀,诚恳地说道:“这把斥候军短刀送你护身,略表我的谢意!”
游哨护卫先是一愣,随既喜眉笑目,双手恭敬地接过短刀,抱拳回道:“愧谢姑娘诚意!”
珂玥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帐门前的火把上过了几遍火。然后,一转身急匆匆走入帐内。手扶斥候军士察看伤口的初七,余光中瞥见珂玥走过来,便向一旁挪了挪身子,给她腾出个位置。“拿着!”
珂玥半蹲在自己后脚跟上,将匕首递给初七。然后举起酒囊,饮了一大口的酒含在嘴里。初七掂了掂手中匕首,深吸一口气,挥刃照着斥候军士那半只耳朵猛地斩下去,黑红色的半只耳朵掉落在地,一股黑血伴着腥臭的气味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斥候军士拼命扭动着身子,胡乱挥着双手,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干呕。“忍住,这是在为你解毒!”
初七紧紧握着他的手,高声安慰道。珂玥将口中烈酒快速喷洒伤口之处,随后将酒囊送给初七,催促道:“快给他灌入几口酒,催动血脉流畅。”
言罢,珂玥凝神聚气,单掌抵住斥候军士后腰处的“命门穴”,一股强大的灵力能量顺其经脉冲入体内,约有一刻的时辰,伤口流出的血渐渐变得鲜红。……一缕晨曦破晓而出,洒落在伏尸处处,鲜血染红的山谷漫地,一阵阵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血腥气味充斥在空气之中。可怜沙场累累⻣,犹是春闺梦里人。就连那一道黎明前的青白曙光也显的是那么地凄惨苍凉。夜幕下的那一场以少胜多的血腥鏖战早已落下帷幕,天地间重归一片寂静。战后人困马乏的粮草护卫以及亲兵卫队,歇息约有半个时辰,便依照特使官阿云古楞的指令,拖着满身血污的战衣,匆匆忙忙地开始清理战场。人们神色凝重,静静穿棱在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味之中,不停在残肢断臂的累累死尸中,收缴亡者的刀剑武器,再匆匆埋葬亡者。他们并没有释怀仇恨,只是执行军令而已。山谷中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仿佛风在亡灵前也住了脚步……阿云古楞还是传令在山腰处厚葬了那位不知姓名的戍边青年军官,亡者那双圆睁的怒眼,终是没有闭上,与他一同埋葬的,还有那支被士卒抛弃,血污不堪的战旗。他孤身一人,肃然伫立在坟茔的丈许开外,清冷的晨曦映在如刀削岩石般的脸庞,更显冷峻刚毅,深邃的眼眸令人无法看穿,无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突然,一位身穿豹皮短衣,满脸胡子拉碴的亲兵,大步流星从坟茔处走到阿云木楞面前,犹犹豫豫询道:“头儿,我们不知他姓甚名谁,墓碑该如何刻录?”
阿云古楞眉头一挑,沉思片刻道:“就叫他‘尽忠者’吧!”
“妙!”
话音落地,他的身后猛然传来先行官的一字称赞,那名亲兵闻言,转目扫了一眼,领令径直而去。先行官见阿云古楞转过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便抱拳行礼,碎步向前,接着说道:“战死沙场是对尽忠者的最高奖赏。”
阿云古楞一笑而过,不置可否,随既抬手回礼,语气有些难为情地说道:“终日军务繁忙,一直未能请教先行官高姓大名?”
“吾尔曼,我的名字,我的民族没有姓氏。”
先行官谦卑地摆摆手,爽朗地回道。阿云古楞竖起拇指,好似漫不经心地追问道:“哦,森林之子,好名字,是我们猎人的信仰。那我们的吾尔曼一定还有一个继承了父亲的名字?”
先行官愣怔了一下,神色肃然,郑重回道:“支勒科拜,阿爸的名字,是草原的骏马。”